且不说这些学士们感想如何,沈哲子在席中端坐片刻,倒是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热情得有些过分。就连其他一些平常不太亲昵行台的学士们,这会儿也都争相发言,各陈己见,甚至不乏卖弄显示自己的学问,包括颜含这个老厌货话都比往常多了一些。
“早前长公主殿下使人告示馆院,言是大将军近来有意择贤师为阿秀小郎君开蒙讲学……”
任球早前以发配为名入洛,眼下暂留馨士馆,低声进言,算是为沈哲子稍稍解惑,让他明白这些学士们何以今天表现的如此积极。
可是明白这一原因后,沈哲子心里便不免吃味,更觉这些学士们平日里看来一个个风雅高标,类似颜含这样的在他面前都不稍假辞色以示耿介,可是看到机会后一个个又都表现得这么热切。自己今次居然是托了家中小儿的福,在馨士馆里才得到如此礼待,也真是岂有此理!
“一群厌物,居然还妄想要做我家小儿启蒙业师,岂能让你们如愿!”
沈哲子神情不变,心中却是冷笑。如今他气势已经大成,阿秀小儿既是他家门嫡长子,又与晋祚皇室有着不俗亲谊,可以说是他功业笃定继承人,未来无论他是否称王作寡,这当中都不会有太大意外。
沈哲子少年成名,本身又是才具天授,如今权位之高天下已经不作贰想,寻常诸多事迹、强势作风彰显无遗。这些时流学士们若是不作曲意迎合,想要在他麾下秀出实在不容易。
可是阿秀作为沈家笃定继承人,目下尚是幼稚,若能抓住机会施加影响、结下厚谊,就算当下回报遥不可望,未来宗亲子弟也能因此受惠。所以俱都抓住这个机会博取表现,那如意算盘也真是打得劈啪作响。
可是这些人想要站着把钱挣了,沈哲子又岂会让他们如愿!不独独只是阿秀这个嫡子,就连其他的儿女们,沈哲子都打算亲自教导启蒙,最起码让他们有了对事物好坏的独立判断能力,才会放出来择选时流贤长教授进一步的经义学理。
尽管心里有了这一决定,沈哲子却并不说破,最起码眼下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徒劳的献殷勤、抛媚眼,他心里是不乏暗爽的。
同时又觉得自己也实在混得可怜,居然还要摆出儿子当诱饵,才能让这些耿介学士们对他礼奉有加。原来不知不觉,自己也已经到了要沾惠小辈的年纪了。
目下堂上各种学理探索有来有往,气氛倒也热络风雅。但对沈牧他们这些无心向学的武将们而言,则就实在有些枯燥无聊。
一众人窝在阁中一个角落里,旁人也不搭理他们,他们也实在插不上话。
沈云坐在席上,眼巴巴看着堂兄沈哲子与一众学士们热论正欢,那些话语他倒听得清楚,意思却完全不明白。
听了好一会儿才蓦地叹息一声,看一眼旁侧已经恹恹欲睡的沈牧,继而便感慨道:“同生一门之内,差别何以如此殊大?我还是困于年浅学少,不能人前显才,倒是家中几个痴长恬不知耻,丝毫不以益学为美,实在败坏家风啊……”
沈牧又哪里听不出这话是在讽他,闻言后便冷哼一声:“痴长几年,多少也知人世艰难,藏拙自晦。可惜某人自恃年少孟浪,早晚要苦果自食!我这人诸般不好,唯独记性上佳,何人暗箭伤我,一定会有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