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若能奇袭成功,于人心乃是极大安抚。届时不可恋战,挟此捷势引众退走京兆,广结境域各方,应该能够分据一时。”
郭敬浑浊老眼望向东方,言中多有苍凉:“我如今这身老朽,也难再作更大指望,也不盼阿郎你再于此境奢求霸图,若能将身边这些乡亲引领归乡,我就算是魂在异国,也能畅笑合眼了。”
身边这近千老卒,可以说是一路跟随郭敬转战南北的心腹乡党,早年他受先主石勒所遣南下谋攻汉沔,南来不乏意气风发,穷攻之下南贼节节败退。
然而十年前石虎南征败逃,也累及江汉战线的崩溃,郭敬不得不引众退入关中,这一退便在关中窝了十年之久!关东大战连场,关中同样也不安宁。
当时郭家在关中势力还不算弱,甚至还要超过石生这个河东王,外有郭敬统率乡曲居于上洛,内有郭权把持群胡义从权重三辅及于陇上,甚至逼得石生都不得不出走三辅,退居弘农。
可是关中虽只一隅,形势变化较之关东还要迅猛得多。首先便是陇上群胡作乱,兼之凉州张氏频频入寇,尤其三辅豪强并起,竟将郭权围杀于灞上。
郭敬救之不及,很快便发现自己也陷入了进退两难。原本他与郭权合力将石生排挤出三辅,也是存着几分称霸关中的意图。可是随着郭权身死,三辅豪强已成仇敌,原本被排挤在弘农的石生又成了郭敬身后一柄刀,令他不敢放心进攻三辅。
幸在三辅豪强各自也在内斗、无力外掠,加上羯国于关中势力更加衰竭,石生恐于独木难支,郭敬这几年才在夹缝中得以生存下来,然而却也丧失了辗转腾挪的空间。三辅道途已经不通,弘农又为石生所控,郭敬就算想要引部退回太原乡土都无路可走。
眼下石生逃是逃了,郭敬却不敢循迹北上,且不说潼关方面的晋军会不会攻出追杀,单单先走一步的石生大概也要给他设置障碍,寻机兼并他的部众。
关中形势虽然复杂,各方仇杀不止,但这是因为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一方能够独大压倒其余。可是随着晋军西进,形势又有不同,晋军之强,各方俱知,他们若还维持旧态,必然难免被分头击破的下场。
目下各方希望郭敬挡在前面,也都频频派人前来沟通,甚至不乏人、物方面的资助。郭敬再怎么自大,也不觉得凭着自己这些老弱病残能够将晋军阻拦在三辅之外。
所以他最大的意图就是能够略得小胜,或者在小损的境况下退入三辅,与各家联结起来,共同对抗西来的晋军。总之,关中腹心各方目下虽然对他不乏温和,但他若真不战而走,对晋军的战斗力丝毫不作试探,那些人不会让他从容抽身的!
“若非家贼作恶,我父子不至于陷此死境!”
听到郭敬这话,郭时又忿忿骂道。他们眼下之所以进退维谷,也与一人有着极大的关系,那就是早前中原大战、石堪覆灭后,与郭时一同逃窜西来的族人郭荣。
郭荣自以太原郭氏嫡系为美,看不起郭敬他们这些庶支,行入关中后先是跟随郭权镇守长安,郭权身死后其人竟招引一部分残部投靠石生。而今次石生之所以溃走北上,也正是出于郭荣的建议,教石生趁着实力尚存一部分,北进并州再作徐图。
郭荣临走前,还假惺惺传信郭敬让他固守关中,而他则北上招揽乡曲,待到恢复实力后便南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