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薛涛肯放下自家乡中声势,按照这位沈大将军的意愿并入行台统序中,但这位沈大将军就能一路长胜,将胡众彻底驱赶出华夏大地?一旦当中出现什么波折反复,其人率领残部拍拍屁股一路返回江东,留下他们这些河东乡众又该怎么办?
要知道他们薛氏在动荡乱世中壮大起来,也并非完全是主动谋求的结果,更多还是乡众们受不了胡虏摧残而依附过来。这种非是常态的壮大,集散之间凝结多少血泪,又怎么能够计数得清楚?
薛涛也相信一旦他投入行台,那位沈大将军必然会厚礼以待其家门,可是对其余那些乡户是否也能善待如故?
若薛涛仅仅只是贪恋权位之人,反倒不必像当下这样纠结,早在王师北进之前便大可投于刘、石麾下,可几十年来家门并乡曲辛苦维持,不奉刘、石诏令,何尝不是始终心存一份壮烈。
今次走入洛阳,河洛之间各种欣欣向荣,包括乡亲房氏在洛阳境遇如何,都给薛涛带来极大触动。但若说就此便能决定代表一众河东乡党投入行台治下,薛涛还真是不敢过早定论。
眼下河东正是乡困危急,若直接求告行台大将军,他又不了解那位沈大将军真正脾性如何,或许会将之视作一个趁火打劫的良机也未知,所以在此之前,薛涛还是倾向于看看能否独力解决此事。
就算未来真的要考虑是否投入行台,也应该略过这一时节,待到乡情有缓时再作交涉。
听完薛涛这一番考量,房望便也默然。他倒是比较希望薛涛能够投入行台,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在洛阳的乡徒们也能因此略得关照,虽然行台也不乏河东旧族任事,但那些多是早早南渡之众,论及亲疏自然比不上薛氏这种几十年来守望相助、共渡危难的人家。
可是房望眼下在洛阳也不过一介卑吏,能够接触到的层面极为浅薄,甚至不曾见过那位威名震慑南北的沈大将军,于此也实在很难拍着胸口作出什么保证。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天,便是华赏宴的正日。往往这一天沈大将军都要亲自前往西山工程院,宴请一部分时流贤长。
真论起来,薛涛是有足够资格得到沈大将军的宴请,但他又不想直接入拜,所以这第一天的盛会,自然便与他们无关。
虽然无缘宴会,薛涛还是忍不住请房望引领自己前往郊外西山稍作观瞻。
这一天,洛阳城南大作警戒,两千胜武军士卒巡查净街,黎明时分,沈大将军仪驾便从位于洛水北岸的府邸中行出,直往城南而来。沿途道路两侧除了大量前来观礼的乡众之外,也早有时流人家各拥车驾围观瞩望,房望与薛涛同在此中。
“世兄你看对面那老者,便是同为咱们河东乡宗的柳氏柳成公,成公目下正于馨士馆担任馆士,今日大概也是带领家中子弟儿郎前来稍开眼界……”
为了接待薛涛,房望也是用心,昨夜便让儿子将家中车驾送到司隶圈定的用于停车观礼的高岗上,此时临高以望,在沈大将军仪驾行过之前,指着周遭那些驻望的时流向薛涛介绍着。
薛涛便也循着房望的指点向左右望去,河东柳氏之名,同在一郡中他自然也知道,那位柳氏长者柳成他早年甚至还随父辈前往拜见,倒是没想到其人竟然早就走入河洛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