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腾明白始末后可谓欲哭无泪,本来他还因为正在受罚而不敢孟浪,这会儿也无暇埋怨沈劲,只是眼巴巴望着沈哲子道:“表兄,我可从未想要入营历练,只想在馨士馆进学广识……每读新篇,喜不自胜!”
说话间,他拉开衣襟、卷起衣袖,露出身上那些青肿瘀伤痕迹,颇有触目惊心之感。众人眼见如此,才知大都督将他们派去辎营可不是作态,而是真的当作苦力在使用,一时间也是不免凛然,更加无人见笑魏腾的诉求。若是换做他们,只怕一天都熬不下来。
眼见这一幕,淮南王也下意识望了沈哲子一眼。原本他与众人想法类似,甚至由于沿途属官们的进言而对沈哲子颇怀怨气,以自身权势带契自家兄弟,却要强阻他北上分功。如今看来,他对这个姊夫了解还是不够深。
庾条也在席中笑道:“维周,你也不必训令过苛。阿鹤他生于如此门户,父兄俱为社稷臂助,他这后进既然养成才力,自然也要更多尽力报效才能不负皇恩。高门壮子,贬作役力,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小舅也无需为这小子美言,正因生于此种门户,他才幼来所见都是浮华,不知此世生民艰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事凶险又岂止于胜负,与其纵之战阵孟浪而害人害己,我倒更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长以此诫。”
讲到这里,沈哲子在席中一指表弟魏腾问道:“这么说,仲奴你是打算弃甲归学了?”
魏腾听到这话后倒是顿了一顿,内心而言,他自然不愿再回去做苦力了,但既然一同入营总要讲个义气,于是又转望向沈劲道:“阿鹤你呢?”
沈劲低头默然片刻,然后才抬头道:“这种闲言也不必问我,我今夜席上滴酒不沾,就是担心饮醉误了归期。但阿兄你也该许定一个标准,难道我们就要一直积攒劳用?”
沈哲子听到沈劲这个回答,倒是不乏欣慰,继而回答道:“你入伍之时,营主难道没有教你规令?似你这等营卒,进退如何哪须我来过问,安心任事吧。”
等到这一插曲后,宴席间气氛稍有回落,沈劲这番遭遇打消了这些亲戚人家混入营中躺功的念头。但也有人不死心,凑过来低声询问沈劲营伍生活究竟如何。待听到一些细节之后,仍有人不甘心放弃这个亲近机会,表态希望能够进入军中磨练。
对于此类请求,沈哲子也都来者不拒,只是吩咐他们来日持帖参加遴选。有志气是好,但也要量力而行,如果本身材力不达标,送他们入营反而是害了他们。
宴席中途,兴男公主并小儿阿秀也都露了一面。席中众人除了亲戚门户就是通家世好,倒也没有太多避讳。
宴饮之后,庾条并淮南王等亲厚几人留宿下来,余者便各自告辞。沈劲临走时,吩咐家人将各类吃食装满几个大皮囊准备带回营中,他在营中少有优待,饮食更是乏味,下一次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大朵快颐。
在临出家门之际,陈逵行至沈劲面前,正色说道:“阿鹤,以前我倒是小觑了你。你能不作自矜,甘心躬劳,这一点我反而比不上你。”
“哈,我辈当以壮阔自标,长短随性伸缩,何须旁人审望臧否!”
沈劲闻言后哈哈一笑,继而不乏豪迈的翻身上马,待到行入夜幕之中,才神色幽怨的望向魏腾:“表兄你是不是蠢?当时阿兄已经问你意见,你又问我做什么?那种场合里,我还能怎么回答!你们若都退了,阿兄也不会再独惩于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