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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方才与王导相谈情景,沈充又笑了起来。最近几年来,他是越发的有感触,身在此世,显赫也罢,衰败也罢,从容最是难得。

譬如沈充自己,到了他这个年纪,若再上阵鏖战是比不上那些少壮勇力,但若在台阁中枢里,又可以称得上是正当盛年。在这样的年纪被人架空虚置,对许多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待遇,而沈充对此却能做到不以为意。

而且,台辅们煞费苦心将他架空之后又如何?转眼他的儿子便在江北再创殊功,将家声家势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时人看衰王家,也不仅仅只是由于王氏当下的失势,而是在眼见的未来中,根本看不到王氏重新崛起的希望。

钱凤闻言后便说道:“言虽如此,但太宰仍在一日,仍是不能过分小觑其家。其实今次明公本无必要面见太宰……”

沈充稍有沉默,脸色也变得稍显凝重。他之所以出面接待王导,原因也是极多,夸赞儿子稍存示威之意。除此之外,也是想以此逼迫自己下定决心。

沈充今次撞伤,老实说也是不乏试探之意,若台辅诸公果然不能相忍,他是不排除将儿子召回打定主意将侨门台辅俱都踢走,把持江东军政的可能。但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他们或能成功夺权乃至于自立于江东,但也必会饱受攻讦,未来再想过江经营则会变得更加艰难。

沈充不愿因自己一点执念而将儿子约束在江东一地,尤其沈哲子更通过河北大捷彰显出其人不可限量的前程。

回镇江东是稳妥,最起码在他们父子两代生涯中,沈氏在江东的权位将会无可动摇。而继续鏖战中原则不乏豪赌的成分,成或可能达到吴人史上最高成就,入主中国;若是败了的话,甚至就连江东的基业都有可能被倾覆。

这样一个选择,哪怕沈充做来都觉艰难,他是担心自己或会一时求稳之心作祟,连累辜负了儿子的宏愿和才情,索性直接出面接待王导,明示自己乃是装伤,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制约和督促。

钱凤见沈充沉默,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观皇太后应对,应是已经放弃将淮南王外遣。但褚氏等必然难以甘心,来日徐镇或还要强争一番。郗公久镇徐边,应知郎君才是恰当之选。然而余者则未必,他们只恐军事集一而罔顾江北实情所需,必会掣肘阻挠,似蔡谟、何充等,都是极有可能被推出作选。”

沈充点点头沉声道:“此事也该早做准备,青雀他功壮才高,倒也毋须别的手段才可接掌徐州。但眼下仍是战事为先,还是要少生变数,可惜我眼下也不得自由,否则可直往淮阴拜会郗公。目下只能让五弟过江往广陵、淮阴等地一行,虽然眼下已经无需再以财帛美言邀人,但徐镇之士也多劳苦戍边,难免衣食之困,家事无忧才可安心猎功。”

他所言五弟便是沈牧的父亲沈克,沈充是相信儿子是有足够的能力羁縻笼络住那些徐州军头,之所以还派沈克一行只是希望能够将变数降到最低。

最好的情况是希望郗鉴还能留在徐州一到两年的时间,届时不独河洛入手,局面也稳定下来,旁人即便再有相争,也完全不会是对手。

今夜建康城内注定不会平静,不知几家私话,苑中也是如此。

淮南王司马岳在离开沈公坊后,便直往内苑去见皇太后。当他返回苑中的时候,皇帝也在皇太后宫下,书案上堆叠着一些台阁奉来的表章,皇帝一边低头认真批阅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母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