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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眼睑微垂,静听韩晃陈述。韩晃所言敌情异变,最重要便是两点,一者对于陈光所拥部众、丁口预计出错,原本都督府估计陈光所拥卒、丁合共应在五六万之间,但仅仅外围的清扫便俘获丁口三万余众,陈光势力核心的雍丘、外黄、仓垣等地肯定只多不少。

讲到这一点,沈哲子也是略有羞赧。陈光势力这几年之所以有此激增,这跟淮南都督府强硬政令关系极大,许多原本已经有意投靠淮南的乡宗门户们因为都督府态度实在太强硬,不肯让步分权,因此裹挟人口北逃。

此前淮南对陈光拥众的估量,一者是通过审察乡籍估算出逃人口,一者是内应通商告知,一者是频繁的小股斥候侵扰清点。这几个方法得出的结论其实都很粗疏,这也无怪淮南都督府资料收集不利,可能连陈光自己都说不清楚眼下到底有多少人托庇他而活。要知道就连淮南都督府如此高效的行政构架,治下六郡都难免荫户藏匿,更不要说秩序本就混乱的乱军了。

敌情异变的第二点便是地形地势的变化,陈光这几年来始终防备淮南军的清剿,所以在掌控范围内也是频用工事,或截流、或决堤,通过对水况的肆意更改而人为制造障碍。

比如淮南军今次主攻的高氏陂,原本只是一座独立的陂泽,结果陈光在这几年时间里驱用民力挖掘数条长达几十里的沟渠,将东面的白洋陂与高氏陂勾连起来,同时连掘十数座蓄水埭池,令得高氏陂范围扩大近乎一半,将雍丘整个西南方向俱都包围起来。

这些地貌的变化,令得淮南军此前掌握的情报俱都无用,加上此前作战目标是从速以决,所以是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被乱军依托地形打了几场伏击。幸在淮南军不是徐州军那种派系众多、各自为战的情况,损失虽然大,但也毕竟有所斩获,甚至还在陈留故城成功立足,同时掌握了野泽中相当重要的一座大坞壁,算是将高氏陂内形势摸了一个大概。

有了韩晃的发言,其余众将也都纷纷发声,有的言道后勤运输不及时,有的言道淮南军的齐全军械配备在复杂地势中反而没有优势,有的则言道乱军士卒隐藏在乡民中暴起发难,难以细作甄别。林林总总十数个问题,算是将眼下的困境剖析比较全面。至于这些问题,有的可以靠毅力或技术弥补,有的则实在无可奈何。

听到众将认真分析问题所在,沈哲子虽然略感烦躁,但总体还是欣慰。一方面是众将认真检讨,并非敷衍推诿过错,另一方面陈留目下的状态并非孤例,与稍后淮南军下一个目标荥阳颇有相似之处,有了这些经验的积累,对于后续战事也是一种补益。

在听完众将的陈述总结之后,沈哲子也意识到想要在短期内解决掉陈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如果不计代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但是淮南军还要面对石堪和桃豹两个不稳定因素,远没有强到不计代价的程度。这三个作战方向实在是距离太近了,而且各自都是独立个体,选择灵活度高,这就让局面变得加倍复杂。

众人还在议事,突然帐外有兵卒汇报言是陈光乱军遣使求见。

第0888章 不留活口

陈光派来的使者名为高熙,是一个年在三十多岁的儒士。

见到那个高熙后,沈哲子也不得不感慨各地人情风貌确实有不同。在江东自然也有儒士之类人物,但从精神风貌上便能感觉到与江北有明显不同,沈哲子早年入都所见,哪怕是国子监和太学中进学的年轻人,也多少都受世道感染,颇有玄风,少了几分庄重。

而随着沈哲子日渐显名于当时,江东的年轻人们虽然玄风收敛,但却武风大炽,多胡服佩剑,终究还是欠缺几分儒雅。

江北虽然久经战乱,但仍然不乏经义之士守正自居,甚至就连凉州来的谢艾,无论言谈还是风骨都有几分古儒之风。沈哲子倒也不是一味崇古,但也不得不感慨江东风气稍显轻佻,而江北仍有几分传统能够保持住,或者仅仅只是皮相上,比如陈光的这个使者高熙。

对于陈光遣使来见,淮南众将难免有几分诧异,毕竟在陈留这个局部战场,淮南军眼下是处于被动,而陈光则充分利用地形的优势,即便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也能维持住眼下的对峙状态静待变数。所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陈光眼下派使者至此是心存什么样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