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的审美意趣,强烈且直接,颜值高低甚至可以作为人品才能的评价标准。这一点倒与后世不乏相通之处,譬如沈哲子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他仅仅只是貌不惊人,那么在如今世道中的影响最起码要削弱一半。在讲究颜值的年代,道理总是显得苍白。
彼此落座之后,气氛倒还融洽。虽然凉州和中州风物人情都有诸多偏差,沈哲子也不打算在眼下就跟凉州展开什么实质性的合作,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共同话题。
比如在通商方面,淮南是通过商贸拉动起地区的经营和建设。而凉州情况也差不多,本身便不是一个农耕基础深厚的区域,又占据着东西交流的通道,所以在商贸上的所得,也是能够维系统治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双方也是有所不同,淮南所拥有的生产力和货源基础要比凉州大得多,不独坐收中原大乱的战争红利广募流民游食,而且还背靠着江东广阔的生产基地。而凉州则是拥有着庞大的市场,影响力深及西域。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沈哲子也与凉州人众讨论许多,彼此都有互取借鉴的地方。
淮南之繁华,索宁等人也是眼见,所以当沈哲子主动讨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都乐得探讨,以希望能够获得一点维持凉州统治值得借鉴的经验。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凉州虽然华风大炽,但在本色上与中原之地还是有些区别。
如果是换了中州人物,眼下即便不是什么正式使见的场合,所论也多要集中在王事道统之类的话题上,讨论商贸等问题在他们看来则是有些舍本逐末。
不过一番探讨下来,索宁等人觉得淮南发展态势虽然良好,但可供他们借鉴的经验却实在不多。首先凉州在统治构架上与淮南便多有不同,淮南是王命之下由都督府独揽军政大权,乡宗门户所能瓜分到的权力实在不多。而凉州则不然,虽然名义上大家都是奉张氏为共主,但权力其实还是分散在豪宗之中,这种情况较之江东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其次便是凉州虽然能够影响的地域不小,但是开发度和人口密度远非中原能比,这也是一种先天的不足。所以,凉州也是希望能够将影响力渗透到关中等地,这不独关乎到边境安危与否,也直接关乎到他们的利益诉求。
正因为此,索宁一直试图将话题拉回到用兵关中的问题上,但每每开一个头,便被沈哲子将话题拉到了别处。会面一个多时辰,他都没能找到机会将这个话题铺开去讨论,不过在谈话过程中倒是感觉极为充实,每每会有大受启发、茅塞顿开之感,一直等到都督府门下通传将要结束谈话,才意识到这一个问题。
“今日有幸能与凉土诸位高贤深论世道诸事,受教之余,也是大感振奋。当此中国祸乱,社稷飘摇之际,西土仍有高持道义,深恤世道之论,西平公诚不负王用、不愧士重,诸位乡德门户也都堪称楷模,实在是世道之幸。”
沈哲子讲到这里,便从席中站了起来,对随之而起的众人稍作拱手,笑语道:“三月上巳,乃是淮上盛事。诸位若不急归,届时请一定出席,士民之乐必能因此壮色许多。”
凉州众人听到这话,便也不好再久留,彼此寒暄几句,便准备告辞礼退。
正在这时候,沈哲子突然又笑语说道:“淮南广纳四野人士,也多有西土时贤于此盘桓留驻,我是偶闻凉州少壮贤才谢子欣之名。今日幸见,不知可否请谢君稍留府内?”
这一份邀请,不言其余,单点谢艾之名,是显得有些唐突,所以凉州众人在听完之后,脸色俱都有些不自然。这其实也是沈哲子刻意为之,方才在席中,他便发现谢艾言语不多,而其他几个凉州人士对其人在言谈之间也都不乏疏离,似是略存暗隙,因而才有此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