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王彬只得返回乌衣巷的王氏大宅。他已经做好了要接受王导训斥责骂的准备,因为这一次确是他做的不妥,不独自身惶惶如丧家之犬,更连累了王导,也连累了整个王家。
所以在感受到王导的态度之后,王彬再也忍不住,反手抓住王导的手,语调哽咽道:“阿兄你要信我……我真从无害国之想,小貉子、我想除掉小貉子,也是要行忠义之事,假使我能取代他,我也有恶战淮上的勇气,战死不悔!为什么、为什么时人误我至深?为什么时局到了这一步?”
“……若非我家忠义匡扶,晋祚何能续于江表?言及身赴国难,我家又何曾落于人后?何以时人如此短视?”
讲到这里,王彬已是涕泪横流:“我非哀伤自身,只想求一公允……我、我王世儒,祖辈冠缨,世享国恩,怎么会是害国之贼?那小貉子又算是什么贤?不过吴乡土豪罢了,他不配……若是、若是旧年从于大将军,今日之困能否避免?”
眼见王彬已是语无伦次,王导心情不免更差,他按住王彬颤抖的肩膀,温声道:“今日不言旧事,只作杯中寄情。前嫌都不论,还有对坐倾谈之日,已是幸事。”
发泄一番后,王彬胸中抑郁烦闷总算有所削减,情绪也渐渐收敛起来,擦掉脸庞皱纹里的泪渍,继而自嘲一笑:“是,尚能苟活,已是幸事。阿兄勿要怪我失态,今日只求一醉。”
说着,他便向着门外大吼一声:“取酒来!”
不多久,门下便将酒水送入房中,王彬亲自为王导斟满一杯,继而自己便也满上一杯,端起酒器一饮而尽,口中虽无言语,也是以此向王导表达歉意。
王导见状便也端起酒杯,当他饮至半途,便见王彬又满酒狂饮,似要将所有愤懑俱都咽下。他略一皱眉,然后抬手按住王彬复又倒酒的手臂,说道:“酒戏之类,情达即可,还是要慎作贪杯。我辈或是已无远期,但子辈仍须瞻望,世儒还是要善待己身。”
王彬听到这话,狂饮姿态才稍有收敛,转为小口细抿,顺便与王导略作讨论时事,言及沈家时,终究还是有所不平,忿忿道:“沈氏鄙门,不过是略得帝宗垂幸,竟能自恃乡资,狂浪于世,久后必为世道大害!难道满朝林立,就无一二高见,仍要尊养时贼?”
王导听到这话后,神态又有几分黯淡,垂下头叹息道:“我家渐失众望,或可衔此念,眼下却已经不足为谋。”
“是我连累了阿兄……否则以阿兄贤能,绝不至于自退门户之内。”
王彬听到这话,愤懑之外,更显神伤。
“生逢此世,还是不可轻颓。我如今这样子,未必是坏,摒弃诸多烦扰,自守一份清静,来日未必没有转机。”
王导能够胜过世道众人,自有其非凡之处,哪怕已经是非常窘迫的局面,仍能保住一份隐忍斗志。
“是,我家向年势大,即便稍有势弱,也非任人凌辱!那南乡土宗不过是一时得幸而已,绝不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