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控制人身的同时,还要佐以各种手段以维系人心,缓和气氛。比如标准清晰明确的奖惩制度,无论在军还是在民,俱都以一定的人数团体为单位,设立奖惩标准,规定每天需要完成的任务,优异则赏,落后则罚,让人员内部保持一个积极向上的竞争气氛。一旦这种氛围形成,便会极大的驱散人心头一些不安和恐惧。
所以无论个人还是团体,一旦感觉前路灰暗、没有希望,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切忌做什么远大计划,只需要埋首于手头上的事情,制定一个清晰且在能力之内的目标,专心致志将之完成。
人的社会性,决定了往往需要以一个点去接受整个世界网状反馈,但这些反馈需要进行自我反刍和判断,最终能够感受到的,是一种主观臆断,已经悖离真相很远。
时来天地皆助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天地还是那个天地,英雄也是那个英雄,当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判断的能力,最好的作法是少作旁瞻,切断对身外讯息的接受,专注于对自身的提高。
当然人身好控制,人心却难。羯奴大军是实实在在、迫在眉睫的威胁,沈哲子也不能将这一部分认知从人脑海中抹去,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力抹去这讯息给人带来的压迫性和危险性,这就需要仰于宣传了。
从他还是一个江东小字辈,需要沽名养望开始,沈哲子便很重视对自身形象塑造和宣传。如今他要做的已经不只是对自身,而是对整个淮南军的形象树立。
淮南镇中,沈哲子已经组织起一支相对专业的宣传团队,以江虨为首的一群早年在沈园摘星楼厮混的世家子们,未必人人都有提弓上马烈战的能力和勇气,但在把持舆论、影响人心方面,有了沈哲子的指导,加之自身的总结,已经颇具造诣。
在这些人的构思和组织下,淮南镇内各项洗脑工作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早前淮南军在淮北历次小胜,俱都被添油加醋、各种艺术性的加工,向民众们去宣说讲述。各类抹黑羯胡,夸赞淮南军勇猛的民谣俚曲,也都在远乡近邑传唱开来。各种激昂壮烈的标语,更是被涂写在城池内外每一个聚居地,抬头可见。
标语这一条,沈哲子是相当重视的。因为这标语在传递讯息的同时,也是扫盲工作的一种,哪怕不能长篇大论,让人人都饱读诗书,但耳濡目染之下,认识一些常用字不成问题,也算是从零到一的一个突破。
对民众的宣传,是要具有一定欺骗性,因为民众本身就不需要面对正面对抗羯胡这个问题,就算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羯胡有多强,除了让人心更加惊悸外,没有任何好处。这无关乎愚民与否,而是要维系一个组织必须要使用的手段。一个组织的崩溃,除了直接的外部打击之外,其内部隐患的出现,往往不是因为愚昧无知、不作为,而是想法太多。
五胡到底有多强,沈哲子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可以确定一点,就算是三国乱世、八王弄权,中原之地死的人再多,单纯从人数上而言,哪怕是人数最多的鲜卑族几部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汉人的数量。
为什么这段历史如此阴暗?整个汉人团体中邪下降头一般了无作为,只是因为庸者当权、无能者太多?单纯从领袖人物而言,不是能力不足,而是自以为是的英雄太多。
相对而言,胡人的社会关系更简单,他们在崛起的过程中所需要面对的掣肘和博弈较少,因而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求取直接战争胜利中。这无关乎什么种族劣性,胡虏一旦做大到一定规模,没有一个不在上演血腥惨烈的互掐。而这些互掐,一个比一个残忍,一个比一个惨绝人寰,他们甚至没有肉体消灭之外另一种打击对手的方法。
人都是在教训中成长,石勒眼见汉赵崩毁于外戚,大树亲族,结果被自己侄子绝了后。苻坚本身上位便是兄弟阋墙的最后胜利者,仰于法制疏远亲族,但却不明白他区区氐族政权根本不具备汉人那么大的包容性,甚至就连汉人都被胡虏反噬,他不是败在淝水,他从根上就长歪了,王猛治国成就有多大,给他挖的坑就有多大!
一个世道之大不幸,不是久为沉沦却无救世主,而是英雄人物屡出不绝。震世威名,俱是生民血泪。
对于士气的维系,较之鼓舞人心是不同的概念。这些需要直面死亡威胁的兵卒们,如果仅仅只是虚言夸诵,则不免流于妄诞,久则了无战心。他们需要实实在在,切实可见的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