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中无酿,可是但凡有一二家业者,私下作酿已经不是秘密。冯家有此家传技艺,自被有心者察知,迫其作酿,虽然不敢售卖于外大发横财,但也能因此保住家园人丁。蛇虫鼠蚁,俱有其道,便是如此。
冯荣开口,余者俱都噤声,毕竟这是全家见识最高之人。
“国中禁令更苛,作酿也是弄险。我家也要再思退路,否则难免顷刻破家。钱先生其人不论前迹,能从驾于道中师君人物,可知其人不凡。前日入都多听坊间传言严师君神异,如今国主久访贤良,若是闻名召见,便是显达。”
冯荣讲到这里,眼中已经神采流露:“钱先生是严师君弟子,我家若有如此庇护,何愁不能得安?更何况,即便不望大运,钱先生其人本就高才,若能留在家里教养孩儿也是一善。即便不做郎官,子弟俱能明理,人也不敢小觑!”
房中众人听到这话,难免浮想联翩,就连先前对钱凤不乏轻视的冯七也都垂首默然。
“这几日观望,钱先生不是妖异之人。虽然仪容确是……别的不说,这位先生共其家人,那都是壮武材力,供养在家,也不是坏事!”
最终家主冯昌一锤定音说道:“钱先生家人离散,想必孤苦。这几日别的事都放在一边,家中娘子都收拾交代一下,若有哪个入了先生高眼,即刻行礼。”
于是又过半个月,那位钱仪钱先生便从暂居的客人,一转成为冯家的婿子。虽然名分定下来,但长辈却也不以丈人辈分自居,对其仍是礼遇有加。
成了自家人,钱凤便也不再收敛锋芒,接手许多家事处理。区区百多人的庄子,自然没有什么繁重事务,经由钱凤处理,顷刻间便井井有条。虽然外间环境并无改善,但庄内风气却是焕然一新,活力盎然。
冯家几个长辈自然也感受到这变化,包括家主冯昌在内,每日都是笑口常开。虽然论起年纪,这上门的婿子较之他还要大了一岁,但才能不可相提并论。既能经营内外,又能看家护院,还能教养子弟,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啊!
这一日,冯昌又漫步行至家中子弟读书之处,听到那琅琅书声,不禁眉飞色舞。虽然这经义学问在此世守家活命无甚益处,但如今赵主仁治,广立郡学,不以门第旧声取人。
若他家子弟能够得选……想得太远了,但光听这书声,冯昌便已经是心旷神怡,再想乡中那些旧识,便生我们不一样之感慨。
冯昌探头去望,坐在上首的钱先生正在伏案疾书,他便不敢打扰。待到转望向自家那些子弟,眸子却是忍不住一凝,疾步冲入劈手打落近畔一少年手中笔,两眼则直勾勾望着那木板做成的简易书案,书案上正摊着一张裁成尺余的方纸,洁白平滑,上面那扭曲的墨痕字迹便倍显扎眼!
钱凤闻声后抬头望去,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舒展开,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然而还是沉声道:“伯父有事?”
“呃、先生,这、这此物何来啊?”
冯昌两指捻起那一张纸,小心翼翼举起,视线转望其他书案,也都有纸张放在那里,而孩童们脚边还有许多沾满墨迹的纸团,便不免皱起眉头。纸张之物,无用且昂贵,他家根本没有采买。可是现在又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