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王导已是隐有厉声,对于卢铖这个谣言的源头恨不能将之枭首,但眼下却实在不宜再明目张胆的对付此人。
赵胤领命而去,王导却枯坐席中,久久没有起身。这一次危机来临,打击较之前次大将军叛乱之事还要更加不可控得多。那时候先帝在朝,还能谨守一个底线,明白王家与社稷捆绑、不可赶尽杀绝的道理。
可是现在,幼君当国,妇人秉政,满朝公卿非良善,尤其又赶在眼下这个清议正热的时刻,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何方,王导也预料不到。
先帝……
一念及此,王导眼眸中隐有水汽氤氲,不乏羞惭,那真是一位难得的有为君王啊!
害我者,世道也!身在这样的位置,他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他几番提笔,想要去信给王舒示警,但每每笔锋落在纸端,却又不知该要怎么说。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期间除了自家在台城任事的几个子弟过来问候以外,并没有别人登门。这不免让王导心情更觉灰败,他是真的想、也曾经自以为能够守护住这个世道,保存住偏处江东的这一份晋祚基业!
就这样枯坐到了夜半时分,其间侍者行入悄悄点灯添油,不敢发出声响打扰到太保。
“总该做些什么……”
他轻语低喃,而后拿起笔来,铺开纸卷挥毫疾书,很快纸卷上便写满了字迹。
这一份奏书,并无涉当下之事,而是重申先帝遗诏的深意,要普选在野之贤良,以为国用,无限于南北,但凡心有匡扶之志,俱应量才而授。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在于其荒诞不经。一本正经的去回应荒诞不经之论,本身便是比谣言还要更加荒谬的举动。这谣言如同一个旗鼓号角,本身不能杀人,但是所号召起来的刀枪剑戟,都能劈砍到肉,鲜血淋漓!
王家如今虽然稍有势弱,但还没有沦落到破鼓万人捶的地步。他是匡扶元帝中兴建制的元勋,也是先帝临终指定的托孤辅政大臣,还是海内人望所系、江东之夷吾。他要用自己的旧勋,要用自己的名望,来为南北那些困居乡土、报国无门的贤良发声,要让海内归心,士庶俱仰于王化之下。
如此大公之心,如此赤诚之志,谁人能伤!
“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