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入都伊始,便扬言要见自己,多半也是想要借助自己当下的困境,或胁迫或合作,在吴人当中打开一道口子,扩散其影响力而已。
且不说沈哲子对天师道本就不感冒,就算要找人合作,也根本轮不到这个卢铖。天师道内部这些师君们各自争夺道统、教众,其激烈程度较之时局内各派系的倾轧斗争犹有过之,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区区一个卢铖,沈哲子还真不必放在眼里。
任球见郎主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力劝,应声退下,转而又前往都南庄园里召集一众门生部曲,准备应对稍后因此而生的变数。无论郎主这决定明智与否,都不必他们再作质疑。如果遇到事情便需要主公委曲求全才能解决,那么他们这群属下存在意义又在哪里?
略过这一件事,沈哲子又开始垂首翻阅今日送入府内有关清议的一些重要资讯。他虽然困局在家,不像台辅诸公那样有正规的渠道了解清议的进程。但是他所掌握的渠道,是台内那些官方渠道所远远不能比及的,要更翔实全面的多。
譬如今次各方入都参加清议的人员有多少,台中未必能够核算得出,但沈哲子却能清楚的知道。整个建康城周遭所有的码头和路口,几乎都有他的耳目存在。都南航市每天都会汇总整理一份各种物用的销售数据送来,再与都内各个场所的人员聚集情况对照起来,便能清楚的反应出清议各种集会的召开场次和频率。
这些资料,都是台内拿不到的。虽然沈哲子所获得的数据也不可能完全与事实相吻合,但较之台内只是简单的派吏员往各会场抄抄写写,在资讯的获取上,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当然资讯的获取是一方面,要如何整理、筛取,并且转化为直观可用的情报,同样需要大量的手段和精力。所以这一次的清议,对沈哲子而言不只是一次较量,更是一次练兵。通过这一次行动,培养出一批可用的情报人才。
在这方面,钱凤提供的助力很大。甚至于可以说,这一次的行动,沈哲子确定了一个目标和框架之后,细节方面几乎都是由钱凤来完成。老爹这个至交,或许三观有偏,大局观稍欠,但抛开这些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全才。
因为要帮助沈哲子做完今次的局,钱凤北上的计划只能暂缓。对于其人北上后能够做出什么,沈哲子也是充满期待。
除了针对清议实时的监控和布置之外,对于台城内的反应,沈哲子也没有松懈。毕竟清议说的好听一点叫做诸贤论政,但其实不过是一群喷子开会而已。不管探讨的内容是什么,都需要通过台城的各项政令,才能转化为对时局实实在在的影响。
沈哲子人虽然不在台城,但台城内却耳目众多。且不说那些至交亲友的互通生息,单单去年在担任东曹掾期间,他便将老爹挑选送来建康的那些乡人后辈们尽数安排进了台城。虽然各自职事难称显赫,但就像是庞大机器遍布各处的小零件,通过他们各自所及,能够清晰的勾勒出整个台城的运作情况。
在清议期间,台中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毕竟当下这个舆论形式,一动不如一静。原本褚翜等几名豫州人还想推行土断,可是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清议,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避免引火烧身。
将世家荫蔽人口录入名籍、发放土地、组织生产,这政策用意可以说是好的,能够大量增加朝廷所控制的人口和土地,提升国力。但想要推行,却很困难,哪怕是沈哲子,对此也并不赞同。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沈家作为吴中最大的土豪,而且代表着吴中一众土豪的利益诉求,土断对于他们的利益损害实在太大。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沈哲子并不觉得土断是一个良法,或者说,没有一整套的体制改革来配合,土断无异于饮鸩止渴,或许可收短利,但却埋下长久的隐患。
任何一种状态,正常也好,畸形也罢,如果能够维持一个较长且稳定的状态,这说明其内部关系是可以自洽的。诚然土断短时间内能够将大量的荫蔽人口清点搜查出来,将大量世族侵占的土地给拿回来,但是后续的维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