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翁养生功力深厚,虽然久有不见,但相貌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上车后便坐在一侧闭目养神,沈哲子也知自己这性格作风不得小仙翁青睐,只是问道:“葛先生今次归都,暂居何处?”
“去你府上吧,外间太多哗闹。”
葛洪并未睁开眼,只是随口答道。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诧异,他是知道葛洪对自己向来乏甚好感,只是因为他老师纪瞻的关系才偶有看顾。近年来一直潜居句容乡里,彼此并无过多走动,没想到今次主动要求去自家暂住。
略一思忖,沈哲子便明白,小仙翁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对自己还是有所关照,主动要求住在他家,应该是想凭自己的影响力帮沈哲子挽回些许时誉。
“先生面冷心热,似疏实亲,承蒙厚爱,晚辈却之不恭,铭感心内。”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葛洪睁开眼望向他,沉吟片刻才轻叹道:“养生之事,你自己尚无所学,何苦轻言去触犯众怨。散事偏途,执者自迷,何必去作强辩。”
沈哲子嘴角一咧,也不知该要如何向葛洪解释。他心里也明白,小仙师这么说,倒不是因为认可他的说法,不过是一个丹道大师,对寒食散天然而有的蔑视而已。
所谓术业有专攻,任何行业都存在一个鄙视链条。相对于技艺要求更高、步骤更加繁琐的炼丹而言,寒食散的制作工艺可谓粗鄙,加上滥行于世,自然难入葛洪的法眼。大概在小仙师心目中,炼丹养生、修道成仙那是极为严肃、严谨的事情,寒食散不过是偏门小道,根本不值一哂。
略作沉吟后,葛洪自袖囊内掏出一份卷轴递给了沈哲子,说道:“我对散事,并无深悉,偏途邪法,本就不值一提。略作简述其害,来日若受非难过甚,你也不妨以此示人。”
沈哲子接过卷轴,并不急着观看内容,连忙又向葛洪道谢。且不说葛洪有没有依照科学方法去分析服散的害处,单单凭其名望和影响力,肯落笔成文的支持自己,已经是相当得力的声援。
依照时下的医学知识,想要有理有据的证明服散对人身的诸多戕害,并且让时人接受这观点,本来就极为困难。所以对于禁散这一件事,沈哲子本来就当作政治口号,旁人若相信自己,那自然最好,若是不相信,也没必要强去见恶与人。
寒食散成瘾性其实并不算高,想要戒除也容易。之所以如此风靡,还是因为长久以来风潮使然。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名士标榜宣扬,自然有人附庸风雅的去效仿。流行之类的事情,本就没有多少道理可讲。就算散毒解释的再明白,心瘾难戒,一样也是徒劳。
“前日郑卿道我,京府卢铖近来也将归都参加清议,所图或是在你。”
将近公主府的时候,葛洪又提醒了沈哲子一声。
沈哲子闻言后便点点头,心内存了几分警惕。小仙师口中的郑卿、卢铖,俱是天师道中师君一级的人物,只是道统不一。这样的人,自然够资格参加清议,而且由于这些师君们往往开坛授箓,信众极多,影响力较之一般时贤都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