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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沈家便是这些人家在都中的主心骨。身为领袖,不止要享受别人的顶礼膜拜,让他们能够安心,也是沈哲子不容推却的责任。

所以,待到这些人汇聚一堂,沈哲子便出面讲起了原因:“早先我家一门生,本是琅琊乡人,家遭旧难,如今时过境迁,这门生做事也算得力,所以我助其兴复家业。然其旧产,多为乡人侵占,难免会生龃龉。”

“其中或有人家与王氏有涉,王稚陋不知自惜,白龙鱼服,没于乡内私斗中。至于其具体死因,我这里其实也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向诸位保证,如今外间流言说我陷杀王稚陋,那是污蔑。东南形势如何,诸位也都心知,凭其王稚陋一命,实在不足撼动大势,我也没有理由去轻犯其家。”

众人听到这话,虽然还是不乏忧虑,但也算是松一口气。倒也没有人责备沈哲子多管闲事,毕竟主家为门生撑腰,乃是大家族为家之道。若连这点担当都无,旁人为何要依附于你?更何况,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沈氏的附庸,有一天或许也会需要这样的帮助。以此怨望,没有道理。

“原来事实竟是这样,如此看来,外间那诸多污蔑之言,俱为心怀不轨者抹黑驸马,其心可诛!”

众人纷纷愤慨说道,他们来这里要求的也不是一个真相,而是沈哲子对此的一套说法。至于这说法能否成立,那是沈哲子的事,他们只需要相信。

但在当中,也有一些人忧心忡忡道:“王门势大,积此宿怨总是不美,都内长久对峙,也是不利于城建。不知驸马可有良策,能够缓和此事?”

沈哲子在席中看了一眼说这种话的人,遇到问题要解决是人之常情,但眼下说来,则意义就有些不同,无非是希望沈哲子不要这么强硬,稍作低头示弱,以维系得来不易的局面。

对于这种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沈家与王家直接杠上,他们这些人也要遭受波及。王导近来诸多布置不乏紧迫,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动摇这些乡人的信心,通过他们来对自己进行施压。

有人的地方就分左中右,哪怕是一个圈子里混食,也难免会有保守的,会有激进的。

这话音刚落,未待沈哲子开口,席中已经有人反驳道:“我等吴中乡亲,素来便与伧子一水隔绝。北地动荡,伧子仓皇南来,屡侵乡土,他们又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如今他家子弟不知自爱,自去寻死,又与驸马何干?眼下局面得来不易,若是因此无妄之灾而退,谁能保证伧子不会继续穷迫?”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便也笑语道:“内情究竟如何,与事者尚未深悉,都中谣言已是漫天飞舞,可见趁乱牟利之人何其多。这件事,虽是独涉我家,但难道不能予乡人们一个警钟?”

“兵祸之后,京畿大残。我家略积薄勋,大引乡人北来,愿以吴中资用而匡扶社稷,使我乡人俱能美于当时。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要积怨望。王稚陋何人?王门之内一庸夫而已,其人横死,于国何害?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对我乡人积怨者,要借此攻讦我家,要将我吴人逐回乡土,要将社稷国器私弄于股掌之间!”

讲到这里,沈哲子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凝声道:“今日不妨一言告于诸位,鄙人或是浅见,唯独血气盎然,守乡固土,义不容辞!但有寸进,不敢思退!人所恤者,唯此一命而已,乡人信我,是我家门之幸,无论来日局势将要何往,谁敢害我乡人丝缕,便是我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往生亦是如此!”

“今日兵甲陈于家门,枕戈待旦,便是要告于时人,有志者未可轻侮,未可轻污!俯仰无愧,害我者唯示以剑,绝无软语以求苟安!”

众人听到沈哲子这慷慨之语,或是神态激昂,或是横眉怒视于外:“北尘扰世,兴治乡土实在不易。我等俱都景从驸马北上,当此危难之时,唯并肩共立,不堕吴中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