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听到这话,笑容不免僵在脸上。他转移话题随口一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偏谢尚说的极为认真,并不是在挤兑他,而席上众人包括沈云这家伙都一脸期待望过来,显然都在等着拜读他的大作。
这时候,沈哲子才感觉到一点牛皮吹大了的窘迫。承受着众人期待目光,沉吟少许后,他才笑道:“倒有一二小章所感,只是不成骈俪,稍欠雕琢,故而一直羞于示众。”
“驸马请稍待片刻,我即刻就回!”
谢尚听到这话,眸子已是一亮,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又匆匆行出暖阁,过不多久便又气喘吁吁返回来,手中则捧着纸笔,让人在沈哲子席旁摆上书案,这才铺开纸卷抬头望着沈哲子,说道:“恭听驸马吟诵。”
沈哲子见状已是一乐,他的书法如今只是能看,谢尚这么一弄反倒避免了他再露丑。当即便也不再推辞,便在席上徐徐吟诵起来,至于所念诵的内容,自然是谢灵运的《山居赋》。
《山居赋》可以说是后世山水游记的肇兴之端,作为与曹植瓜分天下才气的谢灵运代表作,文采自然不必多言。之所以不如其诗作传唱良久,那是因为篇幅太长,而且对于后世人来说生僻字太多。
沈哲子虽然读过《山居赋》,但也不可能一字不漏的复述下来,但是像其中写景的名句“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之类,倒也能记住。即便偶有记忆缺失的部分,他穿越回来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前生今世的积累,要补充起来也简单。
一篇赋文吟诵下来,沈哲子能够记起的原文不足三分之一,但大多都是极具画面感的名句,否则他也记不住。至于剩下的内容,也都拼凑衔接起来,就算水平有参差,有了那些名句作支撑,整篇赋文的格调也变得极高。
当沈哲子念诵完毕,谢尚也抄录完成。沈哲子就近去看,这书法也是不错,一个个字迹神采飞扬极具神韵,不像自己写出来的只是工整,匠气太浓。
写完之后,谢尚小心的吹干墨迹,然后才又捧起来低声吟诵:“汤汤惊波,滔滔骇浪。电击雷崩,飞流洒漾。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驸马辞锋惊艳,字句精准,读之令人身临其境,恨不能飞身前往,一览胜景!”
谢裒也自席中起身,俯身望着谢尚手中书卷,徐徐吟诵其中精妙之语,同样忍不住连连赞叹。
虽然被他二人交口称赞,但沈哲子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他们念来念去半天,念得都是原句,至于自己拼凑杜撰的,则一句都不念,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一时闲游所感,眼下却不能目览神受,这一时戏作也没有情趣再作雕琢。若非言及于此,更不敢示人夸耀。”
“如此清丽篇章,使人追念陈思王。驸马还要羞于示众,这让旁人如何敢再挥墨!”
谢尚手捧着那一份文赋,脸上已是满满的钦佩,他兴趣极多,雅好文赋,早先谢奕所言的那篇《玉板赋》旧篇,他虽然也确是喜欢,但品味得久了,总觉得过于堆砌,只能说是尚可,不算第一流的名篇。
可是今天这一篇《始宁赋》,虽然在衔接转折上有些缺失,但却是瑕不遮瑜。洋洋洒洒千数言,道尽山水生机盎然的美妙,闭上眼吟咏起来,便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流水潺潺,清风拂面,诸多妙趣在心中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