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乱事里,乌衣巷这里贵人云集,各家也遭到了一些乱兵洗劫和不同程度的破坏。不过相较于被反复蹂躏、巷战无数的长干里等地,这附近建筑尚能保持一些完整。
但其中也有一些过于醒目的建筑被破坏严重,比如琅琊王氏府门前那雄伟气派的仪楼恒门,被拆除的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大石墩子,至今也没有修复。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底层小民虽然多是逆来顺受,但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政门户也是不乏怨恨。一旦秩序不在失去了制约管束,这些深藏在心底的不满情绪就会发泄出来,造成极大的破坏。
牛车平稳的行过长街,各家面对大街的正门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有的虽然已经修复,但却透出一点不和谐。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而给人心理造成的不同影响即便眼下没有显露出来,也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爆发时机。
沈哲子坐在牛车上望着熟悉中又有几分陌生的街道,不免沉思起来。
温放之坐在车厢另一端,神态有几分局促。要知道眼前这位驸马虽然是同辈中人,但却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所创建的功业并不逊于老一辈的名流。
所以,温放之心内对沈哲子是既有敬畏,又不乏好奇,频频目视过去,过半晌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驸马长坐不语,是在心念苍生?”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道:“苍生是什么?你我就是苍生,做好眼前事,便能俯仰无愧。长坐不出,就算心转千念,也不能为一人加餐。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言者奸猾,信者愚钝。尊府大君温公,闲则雅趣盎然,任则定邦安民,这是第一流的贤达。常人能效一端,已经殊为难得。”
温放之听到这话,稚气尚浓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羞赧,他只是常听人以此问答,便学来想要打开话题。却没想到驸马回答与他预想中有些不同,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谈下去。
“其实、其实我在家中多听驸马彪炳事功,也想自己能成昭武一卒,建功江左!”
沉默半晌,温放之才又说道,脸上隐有潮红,似是心情有些激动。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察觉到温放之居然还是自己的小迷弟,他抬起手来拍拍对方肩膀笑道:“少年心迹,壮烈为先,长盈不亏,才能功成大器。往年我也只是浮游坊间一孺子,海内有事,壮武当先,一举成名,天下皆知。当中滋味,胜于泛泛玄谈良多。那些畏缩不敢当者,即便是讲给他们听,也难体会。”
温放之听到这里,眸子便闪亮起来,连连点头表示附和:“家父也常说,驸马才情超出于众,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分席司空!我、小子归都便想拜见驸马,只是唯恐唐突……”
沈哲子倒不知私底下温峤竟然将自己前程比拟刘琨,这对温峤而言应该已是极高评价。要知道刘琨不只是温峤的主公和长辈,更是其人生导师之类的人物。
此公让儿子接触自己,沈哲子大概也能了解深意。人有旦夕祸福,此公身患重疾侥幸不死,大概有所感触,想要给儿子结交一些世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起来,温峤过江之后能够立足,除了刘琨的关系和本身的才情之外,其实也跟与琅琊王氏结亲有关。温峤的第二任夫人乃是王衍的侄女,这么算起来,温放之其实还是琅琊王氏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