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是个好娘子,你要善待她……”
老妇人嘴里絮叨着,有些含糊不清,那年轻妇人不大听得懂,可是田景听了后,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羞涩,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年轻妇人脸上。虽然只是蓬头垢面,但仍可看出这妇人面目姣好,不多的动作里流露出一股寒伧人家所没有的韵味。
老妇人吃过半块饼子,偎着温热陶罐沉沉睡去。
年轻妇人手里捧着面饼,乖巧的缩在角落里,给田景腾出了地方。田景却没有过去,他钻出了窝棚,游荡片刻,顺手抓了几家干草,那些人家纷纷有人冲出来喝骂阻止,可是看到田景那魁梧身形、目露凶光,只是叫嚷着不敢上前。
回到窝棚将缺口堵住,老妇人呼吸声时而沉浊时而低微,可见状况已是非常不好。田景两手捂住脸庞,发出一声悲痛的长叹,胳膊突然被人点了一点,他抬头望,只见年轻妇人捧着半块面饼递到他面前:“给你。”
日子昏昏沉沉的过,从年尾到年初,老妇人终究没有熬住,一如其他窝棚里那些病弱之人,填入了城郊的石子岗。
死去的人永远消失,窝棚里却没有沉寂,总有人填进那些空出来的杂乱位置。
人命真是贱得很啊!
田景越来越减少了外出,一面是避免消耗,一面也是越来越难觅食。朝廷根本无力赈灾,大户也没有钱粮去荫蔽人口,他们这些窝棚里的人仿佛被世道遗忘,只能麻木的在这里等待死亡。
再强壮的汉子,也禁不住连日断粮。尤其是田景这样的北地流人,早已受人厌见,当他一病不起时,很快就遭到了左近人的驱赶,尽管那些人也不能因此得到好处,但长久积累的绝望暴戾总需要发泄。
面对绝境,妇人表现出的韧性要比男人高得多。她也早已是瘦骨嶙峋,但却拖着田景那宽大的骨架在少有人迹的高岗里找到一个小窝。这小窝只是背靠大石的一处洼地,妇人徒手挖出来一个浅坑,两个人卧在这里等死。
人没有吃食可以活多久?田景早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连抬头都没了力气,只是间不时低唤一声:“阿芷娘子?”
“我在呢……”那娘子气息微弱,但还是应了一声。
田景望着那阴沉的天,语调有些怅惘:“实在想不到我居然是饿死……我家本是汉中大宗,那些杂胡也都是我家奴婢……十三上马击贼,十五纵横汉沔……唉,我与娘子说这些做什么……可惜终究没能善待了你……娘子应该也是江东大家吧?我一时私念不想把你送走,如今却是害得娘子与我同亡……”
妇人鼓尽全身力气,翻身揽住田景手臂:“我愿意、我愿意同穴死在这里……婢子哪是什么大家,只是苑中逃散的宫人……郎君不曾害我,你、你才是世间一等君子……”
田景听到这话,仿佛身受最大褒奖,他揽住那个妇人,还待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沙哑荷荷声。他感觉到妇人气息越来越弱,仅有的热量也在快速消散,悲伤潮水一般漫过心上,四肢绷紧口中发出凄厉咆哮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