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来自西军陶侃,希望他能够出军西向挺进曲阿,从而与西军形成掎角之势准备收复京畿。第二份来自吴郡王舒,希望他能不计前嫌,率军自丹徒南下截断韩晃退路,以解吴郡之围。第三份则来自于行台,庾怿希望沈哲子能在保证大业关不失的前提下,将一部分兵士往后回撤防守京口与吴郡之间的御亭。
之所以会有三份指示之多,倒不是因为政令混乱,令出多门。而是因为沈哲子实在特殊,皇太后对这个女婿厚爱有加,除了假节之外更给他便宜行事之权,换言之并没有给他一个直属的上级。无论是王舒的督浙西军事,还是陶侃的行台大都督,在沈哲子这里都有了一个职权的漏洞,并没有指挥他的权力。
偏偏沈哲子如今的军力并不算弱,除了东扬军一军之外,还有三千余家兵,加上上一次大捷之后京口各人家组织义勇前来助战,如今沈哲子在大业关屯兵七千余。这样一份军力,若单单只用来守卫大业关自然略显豪奢,无论投入到哪一个战场中,都会累发质变,让战场形势发生逆转。
这三份指令中,庾怿那里不必考虑。只要张健不能突破大业关与韩晃会师,单凭韩晃所部军力并不足以穿透吴郡之后还能对京口造成实质威胁。
王舒那里更是想都不要想,且不说沈哲子根本不可能不计前嫌,单单他在大业关这里南下驰援,途中山岭沟壑诸多,完全比不上东扬军北上来得便捷。因为王舒拒纳东扬军,到现在老爹还在钱塘那里打酱油。只要禁令解除,东扬军投入战场的速度要比自己这里南下快得多。
至于陶侃那里,沈哲子倒是思忖良久。凭他如今的军力,迫退张健挺进曲阿并不困难。但是因为东西路途阻隔遥远,他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西军的战斗情况。若自己贸然前往曲阿,若是西军黏不住历阳军主力,或是韩晃紧急回师,很有可能将自己直接堵在了曲阿。
因为陶弘这里得到的讯息,沈哲子对陶侃倒也不再有太多怀疑。但是老家伙们一个个奸猾似鬼,心里算盘噼啪作响,沈哲子也绝无可能对他信重无疑。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利用自己的灵活性,主动去创造战机。
五月下旬,沈哲子以沈牧统舟师两千西进句容竹里,自己亲率两千余东扬军并精锐部曲千人西出大业关,与舟师水陆呼应进驻句容。
沈哲子这里刚有举动,张健部便探知消息,自曲阿往东北而进,在句容境内交战一场。连战数日,互有胜负,于是便隔着一条上容渠彼此对峙起来。
彼此对峙之时,沈哲子也没有闲着,派游骑前往曲阿联络纪友。
接到沈哲子的传信,纪友可谓振奋莫名,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当即便召集县中隶属并自家原本在宿卫为将如今却被遣退出来的一众家人。待到第二日六月初一上朔日,纪友以长辈诞日为名于县中普发名帖,邀请各家前来相庆。
日中时,宾客陆续到访。由于纪友的见机妥协,如今县中各家受损都不大。尽管纪友也因此颇伤名望,但最终还是有二十余户县中人家前来道贺,各因交情深浅而具礼货,不足赘言。
虽然由于纪友往常与张健关系尚算融洽,留驻在县中的历阳军守将陈茂并未阻止纪友宴客。但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也担心县中诸多人家聚集在一起或会鼓噪起来滋生事端,亲率百余兵士前往县署坐镇。
曲阿县署宏大厅堂内,纪家那位过寿的长者端坐于正席,纪友列于主位作陪,而在其左手边便是如今留驻曲阿的历阳军陈茂,再下则是曲阿县中诸多贺客。
陈茂乃是张健心腹的旧家人,虽然不及韩晃、张健之流勇猛,但也是一员悍卒,自北地辗转南来,屡经战阵磨练,端坐于席中,哪怕不动,浑身亦洋溢着一股精悍气息。在其身后则立着两名同样悍勇的兵卒,挺胸凹腹,面容冷峻。这样的气势,不免让席中众人都感到不适,言笑之间都有忌惮而收敛。
纪友亦察觉到众人异态,于席中指着陈茂笑语道:“此宴非鸿门,何必具樊哙?陈将军你座下这两位壮士,若是得宜,不妨往偏厅去具席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