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中不时有兵将纵马呼啸而过,不论游猎到哪一处,对于那里的流民而言都是一场劫难。大量的民众被驱赶进野地里,成群结伴的将猎物驱赶集中起来,在这过程中,自然有许多人丧命于猛兽爪牙之下。
这些横死之人,若侥幸家中还有亲故可为之收尸,中一等的则曝尸于荒野,与草木同朽,久而森森白骨陈于杂草之中。至于最差一等的,尸身都被人捡取洗濯之后置于沸汤之中充作口粮,死无全尸。
与旷野中内外两个世界的,则是位于郡城周边那些统兵将帅的豪华园墅。如今的历阳虽然民生凋零,但并非生财无门,历阳本身优渥的自然环境,漫山遍野的竹木良材,还有各种能兴冶铸的矿产,以及近乎完全没有成本的充沛劳动力,足以让人赚得钵满盆满。
更何况,早年历阳与中枢尚未交恶时,大量的军械米粮辎重等等物资源源不断运输来此,由此转运北上豫州,获利巨丰。因而历阳众将宦囊之丰厚,那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随着时过境迁,历阳早年的优越超然地位渐渐不复存在,最显著的变化便是由京畿行来此处运输辎重的舟船渐渐稀少。而随着别处那些不乏恶意的目光投注到此处,历阳的形势便渐渐窘迫起来。这对于那些过惯以往悠闲岁月的流民帅们而言,渐渐有些不堪忍受。
在历阳郡城南向十余里外,有一片极为开阔的山坳,此地旌旗招展,营垒层层,甲士森严,位于正当中的山坡上有一片宏大建筑,便是如今冠军将军、历阳内史中军大帐所在。此处常年驻扎着五千余兵卒,便是历阳军中的精锐战兵。
辕门之内是几道长长拒马,数百兵卒常驻于此,严查出入人等。那森然的甲衣,寒芒流转的兵戈,还有健壮魁梧的体魄,让人不寒而栗。
拒马之后是规格严整的营地,当中一条平坦宽阔驰道直通中军大帐,大道两侧则连接着同往各处营帐的小径。小径中靠近营帐的位置常备着防火的沙土,而在营地之间稍显宽阔的空地上则堆放着各种军械。在没有操练或是外派的任务时,士卒们各自待在营帐之中养精蓄锐,或在什长、校尉的组织下进行一些有军旅特色的博戏。
在靠近中军的位置有一片庞大的校场,校场上方是一座土石为基的点将台。而在斜对面,便是散发着阴冷血腥气息的刑场。如今在刑场上,正有将近二十余人被反剪双臂、袒露胸膛跪在那里,发髻被麻绳捆束连接着上方的横梁。
这些即将受刑者,有的脸色灰败、战战兢兢,有的则目露凶光、破口大骂,诸多污词俚语土骂不堪入耳。然而无论这些人是何姿态,作何反应,却丝毫难以撼动那些行刑者的心绪。
随着日光渐渐移到田中,一名监刑的将军大吼一声:“斩!”
刀光飞掠,血色迸射,二十余个头颅陡然抛上半空被扯在了横梁上。在那杂乱的须发之下,尚残留着生前惊惧的表情,那画面令人惨不忍睹!而在下方,那些无头之尸胸腔内血水喷涌出半丈多高,不旋踵便将那刑台浇灌得积满血浆!良久之后,尸身才徐徐倒在了血泊中。
“传首各营!”
随着那将军一声疾呼,而后便有一队骑士疾驰上前,手中竹枪蓦地一挑,便将那些血色狰狞的头颅穿在了竹枪上,而后疾冲向各座营垒。前方开道者一边敲打着铜鼓,一边大声吼道:“不伏军令,擅自离营者,军法立斩!”
营垒中那些兵卒们听到这喊声,纷纷探出头来,看到那些被挑在竹枪上仍在滴答血浆的头颅,面目依稀似曾相识,都是不寒而栗,纷纷噤若寒蝉。
而在此时的中军大帐中,气氛亦是凝重,两名赤膊壮汉被牛筋反剪双臂跪在堂下。而在堂中列席众人,或是狠狠盯住这两人,眸中充满怨恨,有的则是面露不忍,似是深为这两人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