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便是沈哲子,较之数年前相比,整个人体型都是激高,已经颇具成人姿态。原本清秀文弱的相貌也渐露棱角,英挺俊朗之外,眸光熠熠生辉,眼下骑装轻甲披身,风雅稍逊,英武却是浓烈,笑起来又是十足的亲和。
坐在他身侧的这人名叫韩晃,历阳苏峻军中督护,亦是流民帅中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虽然不过年方而立,但却已经是百战宿将,在江左一众流民帅中都是首屈一指。
沈哲子与这韩晃有所接触,还要在两年前,当时江夏公卫崇有一船货要西运荆州,却被历阳扣押。沈哲子发动人脉帮卫崇解决此事,当时历阳方面负责接洽的便是韩晃。一来二往之间,彼此便有了一份交情。
这几年来,历阳虽与中枢关系益发恶劣,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往来。且不说各种军械辎重的补充,单单要满足众多流民帅的奢靡享受,便完全绕不过如今在江东声势益发浩大的商盟。因而苏峻也并不禁止麾下流民帅与沈家接触,反而隐隐有所鼓励,至于当中的蕴含的意味,那就各自都有思量了。
两人正闲谈之际,随员们渐渐将各自猎物汇集起来,两堆猎物堆放在了一起,很明显是沈哲子稍逊一筹。尤其让人咂舌的,便是韩晃所猎杀的野兽大多一箭毙命,箭簇或是插入眼窝,或是贯穿咽喉,骑射之精,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沈哲子对于游猎较量的胜负本就不甚在意,正如韩晃所言,他纵使喜好此道,也只是业余爱好而已,强健体魄则可,实在很难跟百战宿将相比。
尤其这韩晃箭术之精,哪怕在大江南北众多流民帅当中都是首屈一指,史载苏峻事败后,此人孤身得脱,背靠胡床以两囊箭射杀追兵,迫得无人能紧逼上前,一直等到箭尽,才被收而杀之。
这样的悍勇战将,对沈哲子而言简直就是不容错过的宝贵财富,因而很是重视培养与韩晃之间的交情。之所以在游猎场上碰面,就是选择对方熟悉的环境,降低心防戒心,彼此才能畅所欲言。
这韩晃还不同于徐茂,苏峻麾下虽然也是派系林立,但在如今中枢大势逼迫之下,彼此之间争执反而不多,皆有同仇敌忾、一损俱损之心,很难分化瓦解。加之韩晃本身战功赫赫,武力超凡,在苏峻麾下也是最受重用的几人之一。
但沈哲子向来信奉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况且他也不是要即刻就要拉拢离间韩晃与苏峻的关系,只要能够对对方保持一个很强的影响,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
胜负分明之后,沈哲子让仆从将猎物收集起来,先送去左近庄上分赠乡人们,然后便邀韩晃沿着河道漫步,请教一下骑射技艺的技巧。
南人不善骑,不只是因为缺马,更因为日常生活中根本无此必要。江东尤其是吴中多丘陵沟渠,以舟为马可达四方,也并不具备可以大规模骑兵应用、一马平川的地形。
早先沈哲子在江北大价格购买了一批战马,想要试着训练一批骑兵,但收效却是甚微。倒不是因为南人没有控马天赋,事实上只要配好马镫之类,骑术并不难掌握,马镫本身就是农耕族群用来快速掌握骑术以反制游牧族群的发明。训练上大半年,也都能纵马驰骋,但战斗力方面确是不好衡量。
骑战与步战,看似只是有马无马的区别,但实际上却是一整套战术、战略的差别。江东古来没有什么彪炳史册的骑兵军队,况且军事练兵也非沈哲子所长,他虽然耗费很大精力搞出了几百人的骑兵队伍,但落在韩晃这样的宿将行家眼里,却仍不免嗤之以鼻,从头到脚贬低的一无是处。
尤其在目睹自家骑兵与韩晃部曲演战一场,大败亏输之后,沈哲子也只能承认穿越者也非全能,放弃了培训江东本土骑兵的想法。
这不是体能上的差距,而是意识的不同,骑兵作战的各种意识和技巧,虽然可以通过实战渐渐培养出来,但这成本未免太高。一场实战下来,不知要裁汰出多少不合格者,江东兵员本就不充足,实在难以维持如此庞大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