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周去吧,稍后飨食完毕,你我再叙。”
想不通卞壸为何要请沈哲子过去,庾怿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宽心。
于是沈哲子便随在内侍身后,出了队伍由道旁行往前方,见到卞壸也站在道旁等着,便疾行数步上前躬身道:“小子拜见卞公,不知卞公相请何教?”
卞壸脸上犹有泪痕,神态仍是悲戚,只是对沈哲子点点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便行入堂中。
周遭不乏人看到这一幕,神情皆不免流露疑窦。且不说如今卞壸接任郗鉴而执掌尚书台,单单沈哲子便已经不能令人无视。
这少年虽然年浅,但却是大行皇帝钦定的女婿,有了这样一层身份,便已经有了被人瞩目的资格。更不要说如今吴兴沈氏赫然已成南人当中突起的家门,卞壸在这时节召见沈哲子,不讳人见,便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待群臣都行入堂中,各依品秩坐定。庾亮自苑中匆匆行来,待见到沈哲子坐在卞壸身边的副席中,眉头不禁又微微一锁。
察觉到庾亮的一丝不满,沈哲子心中也是无奈。他如今自然不再是以往那个行在人前都被人熟视无睹的小透明,但今天的待遇确实有点夸张,先是西阳王,现在又有卞壸,旁边还有一个不时望过来的王导,倒颇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
国丧飨食,取义清简,仅仅只是一些清淡饭食而已。嚎哭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会再有胃口,都是浅尝辄止。但因飨食未完,于是便不乏人在席中低语交谈。
卞壸只是饮了一点酪浆,吃了半张面饼,然后便放下碗筷转望向身边的沈哲子。沈哲子见状,便也连忙正襟危坐,等待卞壸说话。
卞壸目露沉吟之色,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过片刻才低语道:“春秋渐长,多有悲秋伤年之叹,物是人非之感。悲极易伤,少年人应有节制,不应沉湎于此。”
听到卞壸语调不乏善意劝导,沈哲子更觉有几分意外。这卞壸是典型的侨人门户,与他家素无交情往来,以前纵使见过几面,也都是在庄重礼仪场合,彼此之间甚至连话都少说,沈哲子实在想不通对方这点善意由何而来。
见沈哲子谨然受教,卞壸蓦地叹息一声,继而眼中便流露出悲痛之色,低语道:“你家虽是南人,却受大行皇帝恩重,礼遇之厚殊于旁人。感恩而奉节守义,这都是为臣者为人者该有的操守,不须我再多言,深念勿负。”
“陛下年幼而履极,要维持局面殊为不易。除了台中勤勉辅弼,尚需外藩鼎力而助。”
讲到这里,卞壸语调顿了一顿,继而神色便有几分凝重:“你为帝室贵戚,日后难免要有御前对应机会。我今日逾礼导言,宁以直忠效国,勿以曲幸邀进。海盐男亦是早慧而聪颖者,希望你能谨记。”
沈哲子听到这里,才知卞壸召自己来的意思。原来此公也是瞧出自己先前那手段,担心自己日后教坏了小皇帝。不过这卞壸倒也还顾及自己的感受,先言少年人不应沉湎悲伤才言到此节,可见也是在心内权衡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