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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未时了……”

皇帝听到答案,便又躺了下来,两眼望着殿中顶梁,苍白脸上神态忽而伤感、忽而喜悦:“这个时辰,兴男应该已经离都了吧?这个小女郎,生性好动,最喜新奇,能去往吴兴水乡秀美之地,应该也是喜悦更多……”

宋姬心内一叹,口上说道:“公主仪驾,午时已发,取道义兴,七月中可抵吴兴。”

“陆路好,虽有颠簸,却无风浪。这女郎不曾乘过舟船,未必受得住江波荡漾。”

皇帝笑了笑,继而视线望向宋姬,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近侍陛下,是妾的荣幸,亦是本分。”

宋姬俯身为皇帝垫上一层丝絮,动作轻柔小心。

“你是造物钟爱清丽之人,可惜朕难欣赏你的清妙,只作劳碌役使,也是唐突了佳人。朕曾许诺你,朕会放你出宫另择良人。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宋姬,不知你想去谁家?”

皇帝低头看这大半年来起居侍奉自己的温婉佳人,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怜意。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若非宋姬过去这些时间照顾得宜,他未必能熬到如今,完成心中夙愿。因而对这佳人也是颇有感激,想要报答一番。

宋姬听到这话,双肩却是颤了颤。过去这些日子于她而言简直就是折磨,不只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有对前途的绝望。随侍皇帝良久,许多不该知道的秘辛也都目睹,她心内更是悲观,已经不敢再望前途。但没想到,原本以为皇帝只是安抚她的话语,如今又再旧事重提。

但她也清楚,皇帝的情况她最深知,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眼下要安排她离宫,那是已经放弃了对生的挣扎。原本于她而言一桩可称惊喜的安排,现在她却不忍心答应下来,眼泛泪光垂首道:“妾并无此念,惟愿长侍陛下。”

“走罢,该走须走,若眼下不走,以后未必能轻松离开。你走了,朕于世道便再无亏欠,再无遗憾。”

皇帝叹息一声,继而脸上又流露出威严之色:“朕也该走了,离开这里,去朕该去的地方。天子居中,岂可久居侧堂!”

……

护送公主离都的仪驾队伍堪称庞大,除了沈家本有的千余人外,尚有两千宿卫禁军。旌旗招展,威仪十足。

除了这些随员之外,尚有太常华恒以下等数十名台城礼官,他们要一直跟随到武康沈家,在那里主持公主与沈哲子的大婚。

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若走水路还好,但诸多权衡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陆路。毕竟大江不靖,时有羯胡或乱民木漂江上作乱,京口晋陵流民众多,陆路虽然辛苦一些,但毕竟安全。但沿途的补给却是很困难,虽然台中下诏沿途地方官署筹措给养,安排仪驾行止。但各地方情况不同,也难尽数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