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诚神色有些难看,沉声道:“中书近来都要留宿台中,并无暇来赴我家宴请,并言道……”
“还说了什么?”
张闿听到这话,脸色已是一沉,语调也变得苦涩起来。
那张诚迟疑片刻,才深吸一口气说道:“中书的意思是,希望伯父能自请转任少府大长秋。”
“什么……”
张闿惊呼一声,当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颤颤巍巍行回座中跌坐下来:“中书与我家何怨?他要罢阮尹,我又不曾一言反对!我、我……”
他如今任职尚书,资历名望齐备,而且近来家势颇隆,更进一步升任吏部大尚书掌管选官都有可能。在这个时节,却要转去少府,怎么可能!大长秋虽然也是品秩两千石,但司职皇后宫事,内外有别,乃是彻彻底底的投闲散置!
张诚亦是神色阴沉,往门外瞧了瞧,而后才凑在张闿耳边低语道:“国朝岂有因言获罪之苛政?况且,那卷宗谁又能笃定出自我家?阮尹居官而不理事,罢黜应当,但若以此苛责我家,未免过于牵强!伯父,是否因皇后信重我家,致使中书心怀不满……”
张闿听到这里,原本纷乱的情绪顿时转为无尽愤慨。多半是如此了,庾氏中朝并无令誉清望,只因帝戚之家而得近幸攫升,根基尚浅。原本庾亮应是打算拉拢他家以作声援,但却因皇后对他家超出规格的礼遇,令得庾亮心怀忌惮,借以打压。
“我家世居京畿,乡土民望岂是庾氏能比!中书外宽内忌,恐为我家所代,实在妄动小人肝肠!他愈为此态,我反而越不能退,让他见识一下江东手段!”
一念及此,张闿心内更加忿怨,尤其让他不满的是,原本准备用以胁迫沈家的布置,如今竟返回头来被庾亮用作攻讦自家,这简直让他无法接受!
沈家勾连乡里,豪武相传,此前已有反迹,他评一句“刑威治众,潜怀异志”又有何错?若单凭此语便能让物议沸腾,人心不安,那也是那些人本就有此念想不过被自己无意道破而已,岂有不查奸佞,反治贤言者的道理!
而且庾亮所示出那卷宗,大量删减,通篇最重要内容便是这极富争议的八字断语,分明是为沈家隐恶!
一想到庾亮出尔反尔,竟与沈氏复有勾连,张闿心内便充斥着被出卖的羞愤感。既然对方不义在先,他又何必再容忍,庾亮要保沈家与之沆瀣一气,那就让他们全都难立善处!
想到这里,张闿便示意张诚上前侍墨,自己提笔而书,片刻后便写出一信。待将墨迹吹干,他将信递给张诚,而后吩咐道:“家中备存沈氏之恶迹,与此信同送往王太保处,我要看庾元规还有何话可说!”
先前议罢阮孚,太保与中书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若非中书态度强硬,此议能否通过还在两可之间。太保最终拂袖而去,可见与中书更增嫌隙。而沈家早先便得罪了琅琊王氏,如今自己将这把柄奉送,太保岂有坐视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