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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入营地中后,沈哲子一敲辕门下的鼓,身后方阵便分拆成一个个三十人的小队伍,由其什长带队走入校场旁饭堂内,各自位置正襟危坐。坐具并非时下人家使用的燕几、座席,而是长条胡凳,围坐一张大桌,每桌十人。

冒着腾腾热气的汤羹早饭送上来,井然有序分发到每个桌上,接着便有人喊道:“何以衣食?”

“父耕母织,供我衣食!此恩不报,枉生为人!”

少年们大声回应,旋即才端起碗筷,开吃起来。

编写这些口号,沈哲子也是煞费苦心。时下民风淳朴,这些少年更是白纸一张,绝大多数长到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沈家庄园,甚至多半不知时下是何朝代,谁为君王。

这样的好处是,沈哲子可以将自己理念灌输给这些少年,坏处则是要注意尺度的把控,不能太超前、悖离世风,否则这些少年成不成才先另说,各种理念在脑海中冲撞先把脑子烧坏了。

所以不必谈什么民族大义,匡扶社稷之类大话题,只从切身出发,给他们树立一个敢于担当,勇于任事的思维模式。

羯胡血肉,肥我田亩,这些少年每天喊口号,但有的连羯胡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民风闭塞可见一斑。沈哲子也不急于讲解,由得他们将羯胡想象成一种可以养田增收的肥料。

少年们课业安排很紧张,所以吃饭也快,上午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吃饭加休息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便有当日负责执勤的小队将餐具收起,打扫饭堂。

沈哲子刚刚放下粥碗,便看到不远处的纪友,便走过去笑道:“一路舟车劳顿,我还以为文学要高卧午时呢。”

纪友神态颇不轻松,望着那些少年,语带疑惑道:“维周,这就是沈家豪冠江东的练兵之法?”

沈哲子闻言后微微一笑,时下豪族部曲众多,闲时操练乡勇以守护家园,本身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不过像他这样建营操练、终日不辍的确实不多,未免时人讽议,所以醴泉谷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不过纪友这么想,还是误解了他,他不是在练兵,而是在练将。体能训练只是辅助,以锻炼人的体魄和意志力,诸多知识课业的灌输才是真正的重点。甚至说练将也不准确,日后这些少年有的或会担任武职,但更多的则会成为打理庶务的文吏。

换言之,日后沈哲子若能担任军政集于一身的要职,少年营这些子弟就是他手中一张大网,挥洒下去就能牢牢网住军政资源,快速构建起一个稳固有力的权力组织。但这些未雨绸缪的准备,倒也不必跟纪友解释太多。

纪友却有另一番感想,他正色对沈哲子说道:“维周,你不要怪我多言。如今你已经颇有清名系身,正该修身克己,认真治学,日后成一家之言都非奢望。沈家虽然有豪武本色,但这些事情大可交付你的亲友担当,实在不需要你亲自任事啊!”

听到纪友的话,沈哲子不禁默然。眼下江东局面刚刚稳定,士族豪门虽然还未达到后期那种完全务虚的风潮,但端倪已经显露出来。纪友这么劝他,是担心他耽于军旅中,在时下这种世风下清名流浊,被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