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颔首,感叹道:“就冲这一句话,足以证明王学士心怀坦荡,是个正人君子……我想请教王学士,让有功将士充任小吏,这个办法对大周如何?”
“自然是好!”王朴道:“地方上的官员靠着科举出身,读孔孟之书,学道德文章,还算要点脸皮。至于那些小吏,自古以来,就是蛀虫祸害。秦汉的时候,地方上重用三老,也是有军功,有名望的人出来,为的就是监督地方官吏,防止他们乱来。这些有功的将士,年富力强,能办事,有热血,把晋阳交给他们,才多长时间,就焕然一新。老夫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只是……”
“只是有一些人看不下去……他们不想武夫出头,更不想让军功撼动科举,对不对?”叶华语气干脆,王朴深深吸口气。
“冠军侯,若是十年前,老夫一定认同你的话,可是现在,老夫却不敢苟同……这世上的事情,从来不是以是非来论的!”
“那是以什么?”
“以厉害关系!”王朴道:“军功出身的官吏,想要成气候,至少要二十年的功夫,可现在整个天下,全都是科举文官,哪怕南方诸国,也都奉行科举之制。只要不改科举,我大周十年之内,必能一统天下啊!”王朴已经年过五十,再有十年,或许他还能活着,如果时间再长,就不是他能想象的了。
叶华微微一笑,“王学士,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斗胆说几句过分的话,如果不彻底改革吏治,还是任由科举独大,文官把持朝堂,又会如何?你觉得让武夫为官,会掀起党争,那牛李党争又是怎么回事?文官自己就不斗了?王学士是大才,秦汉是以军功起家。唐初也是如此,武夫出将入相,方有盛唐景象。后来是李林甫想长期霸占相位,就鼓动玄宗,以胡人为将,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安史之乱。”
“叶某没心思废掉科举,更不觉得靠着军功起家的都是人才……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王学士不会不明白。杂用文武,砥砺前行,这才是正道!任何一家独大,都会形成分利集团,留下无穷后患!”
“王学士,你方才说得太对了,我们正处在终结乱世的关键时刻,除故布新,开基立业……我倒是觉得,越是这个关头,就越该权衡清楚,现在定下好的规矩,可以受用几百年,如果没有把规矩定好,只怕会有人嘲笑我们鼠目寸光,因循守旧!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叶华说完,他干脆没去见柴荣,而是回到了住处,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收拾东西,准备班师还朝。
果然,第二天,柴荣就降下了旨意,要求全军会师。
只是伴随着这一道旨意,还有两道人事任命。
其中第一道,是任命王朴为河东路布政使,第二道则是任命张永德担任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一文一武,将河东的大权托付给了这两个人。
叶华颇感意外,王朴身为天子近臣,柴荣最信任的人,他不留在皇帝身边,却要当什么布政使,这不是扔了金饭碗,捧着瓦盆喝稀粥吗?图个啥啊!
“唉,老夫劝不了侯爷,也劝不了陛下,甚至连我自己也劝说不了了!”王朴很坦然,他笑道:“昨天以前,我想得听明白,可跟侯爷谈了之后,我又糊涂了。所以啊,我准备留在河东,好好看看,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回朝辅佐陛下,也免得误国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