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这才容色稍缓的道:“司马光没说你有罪。你想听听他对你的评价吗?”
王雱道:“要听的。”
王安石捻着胡须道:“他评价你:望之不似小孩,相之不似良人,察之不似违法,问之是个滑头。”
顿了顿王安石问道:“你自己认为呢,他评价错了吗?”
“……”王雱觉得司马圣人这评价也算是精准。
王安石这才又道:“雱儿不狡辩就好。为父和司马光政见不合,但这些事不用你干涉。这也不是你戏弄不尊敬他的理由。要说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更喜欢哪个,为父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就是我儿子。不论是龙还是蛇,都是我儿子。此番你让为父奔波几百里,取到了效果,为父感激你却又怕你。正如你纠结一伙流氓去做正确事。为父欣赏你做出的结果,却担心你做事的过程。”
“许浪山告诉我,你现在几乎不去州学了。但为父知道后也不想说你,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是为了做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事实上你以往不是一个坏人,却读书太多有点走入极端,不会做人。所以为父默认你不去州学,希望你先学做人也挺好。因为不读书你饿不死,但人做不好,读书越多、害处越大。”
心有感慨的说到这里,王安石又道:“司马光没说你错,但他说你该打,我觉得他这结论没毛病,于是这次你就被打了,套用你的话简不简单?”
王雱只得乖乖的点头。
就此王安石进入讨论模式,捻着胡须道:“听闻你和一群流氓为伍,为父非常抵触。但是现在又想,这是否也是一种拯救失足青年的办法?司马光理解不了,他觉得就该孤立那群人,让大众一起防范他们,最终让他们寸步难行、什么也做不了,然后等他们伸出手来,便切掉他们的手。”
“他这套律法思维不能说他错。但为父其实也认为不妥,抓的话,暂时不够律法理由,把大量官府资源投入去盯着几个小混混,等着执法,这其实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本末倒置。不但耽搁了官府做事的机会,也等于放纵他们骚扰民间,大家一看官府拿他们没办法,于是便吸引更多的无业青年向他们看齐,这在律法上当然无问题,但是民风,就是这样慢慢丢失的,这就叫公信力的下降,雱儿你懂公信力吗?”
王雱点头道:“儿子懂的,公信力是老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度。若这些混混不犯大错就放任不管,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觉得‘官府管不了这些人,管不了老百姓’,这个心思一起队伍就难带了。这就是许多看似公正的人政绩平平的缘故。保住大宋律不算错,但负面代价很明显,若再放任司马光执政,舒州就废了,将真正影响到您明年上缴朝廷的任期答卷。”
王安石点头道:“接着说。”
王雱道:“据马金偲他们说,现在舒州的民风很糟糕,譬如听到马蹄声后,有人故意从巷子口钻出来躺倒在人家马蹄下。在司马光治下,马金偲说这类人几乎没什么犯罪成本的,于是马金偲他们以前也经常干,这就形成了现在的舒州民风,谁一倒地,街坊第一反应是鸟兽散。司马光他或许没错,但他已事实上造了民心和凝聚力散失,这是无能的表现。若陕西民风也这样的话,谁为我大宋保边守土呢?所以其实民心和凝聚力,就是范仲淹大爷留在大宋西北的真正遗产,是西夏打不进来的原因。可惜因为这群保守派的存在,导致了庆历新政失败。”
王安石捻着胡须想了很久道:“你说的这些,已经超越了一个孩童极限,难怪官家他要任性的封你为神童。为父得好好的把这些想一下。与此同时为父明白你说的中心了,不要随便被律法禁锢,不要随便放弃包括马金偲在内的大宋子民,引导调教他们的重要性,远好于等着他们犯罪然后抓去砍头。雱儿你是这个意思吗?”
“老爹威武八七,小子正是这个意思。”王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