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这套老宅了。”荣飞环视着自己生活过很多年的院子,在这儿,自己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是何等快乐的时光啊。老院在自己的改造中消失了,又没有消失。但将来还是会消失的,“奶奶很喜欢这套院子,曾说过这套院子将来是不分的。这个将来真的来了。我的意见是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见,院子是荣家的,永远不分。除非将来政策逼不过拆迁……”
“就这样办。”魏瑞兰证实老人确有这个心愿,“我们都有房子,又不缺住的地方。还分什么啊?就这样留着,雇个靠得住的人看着,谁想回来住几天都成。”
荣之贵和荣之英都同意。
十二年前,荣家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分家。岁星复始,又来了一次分家。但此时大家的心境已变,不再在乎这几根金条了,对位于傅家堡的由荣飞出资装修出的老院,不分最符合各方的利益。
十二年间,北阳横空出世了一个联投,说起来这个拥有数万员工数十亿资产的庞大企业联合体好像也算荣家的。
“爸,妈,叔,婶,”在祖母下葬的第一次家庭会议上,顺利处置了祖母的一点点遗产后,荣飞对自己的四位长辈说,“奶奶走了,我很难过,你们也难过。我琢磨着,纪念奶奶最好的方式就是咱们全家过的好。和和睦睦,开开心心。这几年我行事多有乖张之处,伤了长辈的心。对弟弟们也照顾不够。这几年给奶奶守孝,很多事情想起来惭愧的很。如今爸妈都接近正式退休,也不上班了。叔婶呢我看也不要在意北钢的那份工作了。如果舍不得老伙计老朋友,那班就先上着,如果觉着休息了好,那就休息了。咱们荣家不缺钱了,我在联投的各个公司都有股份,没有认真的计算,只要不出败家子,几辈子也花不完了。等我理清头绪,会对股份做一个安排。小逸和小杰年轻,不能想着坐吃山空,还得努力工作。你们四位就不同了,我希望你们吃好,穿好,玩好,最终就是将身体养好。别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二个弟弟,有本事呢,自己会挣出一份家业,没本事我也会给他们留一份足以一生无虞的股份,你们放心好了。至于荣家的第三代,我觉着你们就不要为他们的未来着想了,时间往回推上十五年,谁也想不到今天。”
荣家的四位长辈彼此望着,当老太太在世时,他们或许意识到了,或许没有,当老人驾鹤西归,他们方才发觉,荣家的主心骨和粘合剂是那位后来明显不怎么管事的母亲。这几天的烦躁不安既有对母亲的思念,更有对未来的一种担忧。这种担忧尤以荣之贵为甚。担忧是什么,却不愿细想。这个分家会或者家庭会是荣飞提议召开的,直到现在,终于将心落在了肚里。老母亲去世,联投的老总们来祭奠甚至陪着守灵也就罢了,省市的高官们纷纷亮相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荣耀。这下子傅家堡荣家不出名也不成了。
母亲的西去,反而让荣家这个有些叛逆一直和家里不甚交心的孩子回归了。家庭会荣飞没有叫荣逸和荣杰的用意也昭然若揭,因为他要在四位长辈前表态。
“好,小飞说的好。对小逸小杰,小飞的话就不要跟他们说了,”安萍道,“他们小哥儿俩应当好好学学小飞,争气些。将荣家的担子一齐挑起来。”
“小飞说的好,”荣之英目视着侄子开口道,“老人去了,逼着我想了很多东西,我们确实老了,跟不上形势了。帮不了你多少事,但也不给你添乱。你的公司嘛,我觉着已经很了不起了,北钢的朋友们知道我是你叔叔,谁都得高看我一眼,连邱总都主动问过我呢。叔叔说这些话,是想让你不要太要强了。这几年太累了,脚不沾地,以后学会照顾自己。”
荣之贵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对于儿子的表态,他是高兴的。但对于弟弟和弟媳的话,他又不那么高兴。
“老荣,以后你要改改你的生活习惯。少玩那些破古董了吧?你十几万买的那个花盆,小飞找人鉴定了,就是假的嘛。他不愿意打击你,是儿子给你面子。有钱也不要那样糟害了。这事当着之英和小飞,我在这儿说清楚。不能再瞎话钱了。就是烟和酒,也要节制一些,对身体没好处。”她转而对荣飞说,“你叔说的是。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生意是做不完的,钱是挣不完的。这几天你累的很,没休息好,今晚好好睡一觉。听到了吗?”她看到儿子脸颊上带了病态的潮红,眼圈却成了熊猫眼,而且明显的消瘦了。
“好,我会的。”荣飞对母亲笑了笑。
晚上荣飞还是住在老院,下午父母和叔婶都回甜井巷了,只有妻子和荣逸陪着他留在傅家堡。晚饭后他一直坐在屋檐下沉思,直到暮霭四合,喧闹了数日的老院终于归于宁静。邢芳叫他回去休息,他说他想一个人坐一坐。
以后也应当经常回来坐一坐。
哦,我的老院。当我浮躁疲惫时静坐院子一隅,阳光透过树影或许会听到奶奶轻柔的声音。是细腻温柔的轻语,安静如南墙根静默的老枣树。这时的感觉会是多么的舒缓静安。轻轻放下的是欲望,柔柔照澈的是心灵的光芒。奶奶的魂魄一定会寄托于老院中,永远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