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办后事的亲朋有感于死者难以想象的贫困,消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纺织新区流传,激愤的职工终于不顾厂方的劝阻抬着尸体上了街。
在大节来临前堵了主干道,市委、市政府不能坐视不管。市委书记胡友荣闻讯后责令市政府立即解决疏导,务必尽快恢复交通。纺织厂所在的东城区领导,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出面了解情况,安抚职工。纺织厂的领导更是如坐针毡,平时不将职工当人看的谢蔚山如丧考妣,恨不得给堵路的工人们下跪了。
解决自杀的职工要求不难,但几千人几年来的欠薪是天文数字,此刻职工提出来,他哪里敢答应?面对现场办公的程恪市长,谢蔚山心里恨透了这些丢了他脸的工人们,但堵路的一大半是退休职工,这些人哪里会怕他?
程恪只好亲自安抚情绪激动的职工,首先由市政府出资解决死者的拖欠问题,让死者入土(火葬)为安。然后承诺节后由市政府组织有关部门了解诊断纺织厂的经营困境,尽快采取得力措施,尽快让纺织厂恢复正常生产经营。
程恪市长站在堵路的退休职工面前用手持扩音器动情地讲,“纺织厂的经营困境市委市政府是知晓的,也是关心的。造成这样的困难我这个市长有责任,对不起大家了。在这里我给大家鞠躬道歉。”他真的深深鞠了三个躬,“各位退休和在职的工人兄弟们,纺织厂的困难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是一天可以解决的。请大家相信我程恪的承诺,节后我会亲自了解厂子的问题,制定相应的措施和办法,尽快让纺织厂这个为国家做过巨大贡献的老厂重新站起来。政府可以出面担保让银行贷款用于解决最困难职工的生活问题,请大家相信我。马上就要过年了,请大家先回去过年,一切问题我们节后解决。你们在场的很多人年龄比我大,是我的大哥大姐,这么冷的季节蹲在马路上让我心里很难过,大家听我的话,先回去吧。政府绝不会不管大家的!”
工人们是最善良的群体,也是最具有服从性的群体,市长郑重做了承诺,他们也就达到了目的。到天黑的时候人群逐渐散去了。建设北路终于恢复了交通。
谢蔚山颠颠的跑来向程恪汇报,被程恪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训了一番。谢厂长本来就是主动找抽,这个时候最好躲开领导远一些,不过他也躲不开,市里的领导,轻工局的领导都没走呢。
“你这个厂长当的有水平!年关将职工逼到了大街上!”
“程市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困难……”谢蔚山心里也觉得憋屈。
“你还委屈是吧?”副市长赵晓波骂道,“像死者这样的家庭在纺织厂比比皆是?还是少数人?你们困难到连极少数特殊情况的职工医药费也无法报销了?不用程市长亲自去,我会做调查,纺织厂有没有招待费?你的费用报不报销?”赵晓波转头对纺织厂党委书记马刚说,“马书记,你是党委书记,职工的困难过问过没有?党委、工会有没有开展针对性的工作?组织上将你放在这个岗位不是让你当官做老爷的!”
马刚垂着脑袋不敢搭腔。谢蔚山则一脸的委屈。
“你们,还有轻工局的领导们,我真为你们羞耻!为什么别人搞企业就搞得那么好?人家什么时候跟政府要过什么政策?扶持?为什么我们这些干部总能将几千万资产的厂子从盈利搞到亏损,搞到职工自杀、上街!”程恪不能对堵大街的职工发火,对谢蔚山、谭先河终于将心底的愤怒发泄出来。
“立即回去组织人对困难职工进行摸底排查。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进行必要的工作,两节期间决不准再出现类似的问题。摸底情况和解决措施正月十五前我要听汇报。谭局长,你们轻工局要关注此事。就我所知,下属的企业很多如纺织厂的,马上行动起来。这个年别想喝酒打牌了,拿出你们的责任心和党性来。”主管工业的赵晓波副市长布置道。
荣飞在大年初一去程恪家拜年时没有见到程恪,听程恪老伴说他去纺织厂给职工拜年去了。荣飞和程恪回家探亲的儿子程伟业聊了一气上交所开业以来的情况。联投新成立的金融贸易部已是上交所的“大户”了。此时尚无“大户室”制度,“坐庄”一词大概还仅限于赌博上。
“企业都像你们联投,我爸就省心了。”程伟业深知荣飞与父亲关系莫逆,“你看看北阳这个德行,像纺织厂这样的厂子可不是一家,我爸压力太大了。”
也可以说是历史问题,反正在进入九十年代,一批国企将积累多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