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续也想过离开北重。当一次次与胡敢因为工作的事发生冲突,内心就会有一种渴望离去的思绪。这让他对荣飞当初的选择有了几分理解。这不是背叛!自己在北重工作了二十多年,从学校毕业分配进厂,就将这个军工大厂当成了自己的家,何曾想过会离开它另谋高就?其实哪里有高就?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它,所有的关系都是围绕它建立的,离开?去哪儿?干什么?
机制和体制。之前一直接触这两个词,现在总算有了切身的理解。国企就像一个社会,而我们这个有着三千多年文字记载的社会一直崇尚一人治天下的传统。民主就是一盘散沙,集中就是独裁。所以我们一直期盼着明君清官。真是可悲呀。私企就好吗?私企不更独裁吗?卢续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私企。这是军工企业领导的特点,大一些的军工企业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有人开玩笑说,北重除了没有火葬场,什么都有了。任务是上面定的,产品交付部队。之前的材料都是下拨的,免税,跟地方上除掉国防工办外基本不来往,私企怎样运行卢续真的不知道。
但有几点卢续是想得通的。职工总对领导们大吃大喝有意见,换几辆车也会有职工提出来是否必要。如果是私企,应当不存在这些问题吧?企业是个人的,吃喝都是花老板的钱,换车都是老板的私事,就像家里换个家具还会有人管?至于经营决策的责任,卢续更有感触,亏损就是亏自己,私企去哪里找补亏!至于国企,即使企业垮了,领导免职是最严重的处分了,难道还要他用家产补偿?他也补偿不起呀。就像北重的这次技改,二千万的投资,厂长一辈子二辈子也挣不上。负责的是国家。国家在哪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哪个代表国家?
我们有个很形象的词,叫做“交学费”。据说这个词是林彪副统帅的发明,这位军事大家在七千人大会上有个受到最高领袖高度赞扬的讲话,这个讲话奠定了他接班人的地位。造成国家三年自然灾害就是交学费嘛。一个小学生,上十几年学才能进社会工作,这十几年里吃饭穿衣都是纯消耗。当兵的,每年操枪操炮的训练,累的要死,对物质增加了什么?但这里面有个辩证法,你不让他学十几年,你不让他练,他就不行!这是副统帅的话,意思大致如此。
真是妙不可言啊。
第四十八节 宽容
原定国庆举行的荣逸与荣杰的婚礼因西湾的房子没有装修完而推迟。荣飞履行了他的诺言,每个弟弟给了二万元的装修及家具购置费,基础的装修是找了陶氏的装修公司办的,装修公司是陶氏的二级公司,拥有独立的法人资格,很正规地与荣逸荣杰签了合同,荣逸和荣杰将按合同付款。
装修是个新概念,在见识了棉花巷的房子后,荣之贵夫妇和荣之英夫妇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住房的变迁足以印证时代的变迁。荣之贵荣之英对此极为感慨。荣飞让父亲叔叔的关系亲密起来,俩人常坐了公交去西湾观看房子的装修,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感到时代真的变了。荣之英大概知道了荣飞的生意,对侄子几年间打下了如此大的江山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荣飞从来没有向长辈详细“汇报”过自己的生意和盈利。
但父亲不止一次流露出希望他给荣逸一份“事情”。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的道理谁都清楚。
荣飞不是没有想过家族企业的模式,从开始就从内心否定了。世界范围内家族企业或许是最普遍最常见的模式,但它绝对不是最好的模式。像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崛起那样,五个儿子分赴五地各自建立自己的金融帝国的传奇是不可复制的,最常见的倒是走下坡路,在经历了最初创业的辉煌后子弟接手一般都沿着历史上王朝的轨迹,越来越走向衰落。其中有天赋问题,也有生活变化带来的安逸问题,总之是个机制问题。荣飞记忆里充斥着很多国际大企业也就是后来常挂在嘴边的所谓世界五百强的发迹史和衰落史,其中人事变更带来的不定因素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荣杰的才能不甚了解,但荣逸的性格荣飞是了解的,绝对是个享受型,虽然性格随和不甚惹人嫌,但要他打理一家企业恐怕真的是所托非人。
必须面向社会广纳贤才。联投旗下的企业必须走这条路。
9月29日晚饭后荣飞去林恩泽家串门,二人就住在一栋楼,但来往很少。林恩泽如今承担着美食广场三栋以荣诚职工宿舍楼名义而建的住宅楼的施工中的技术指导,每天都到工地去。林恩泽妻子吕素英也在工地干活,平时很少见面。国庆陶氏休息二天荣飞是知道的,于是抽空夹了二条烟跑到林恩泽家。
“正好你来了,否则我就过去了。”林恩泽摸出个大信封,鼓鼓囊囊的,“还你的钱。”
“什么钱?”荣飞记不得了。
“房子的钱啊?你给我垫了一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