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在将情调报告交给卢续的同时,将副本也交给了组织部和处长严森。看到报告的卢续第一时间将荣飞找来,荣飞知道卢续要说什么。
“卢总,我是慎重的,不是心血来潮。之前的关于我在外面做生意的传言都是真实的,既然北重没有我适合的工作,我想自己闯一条路出来。”
卢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荣飞谈。荣飞来之前,卢续是愤怒的,有一种被抛弃被愚弄的感觉。自己对荣飞是那样的信任,但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却离自己而去了。荣飞劈头而来的“慎重”决定却打晕了他,荣飞的神色告诉他,这个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卢续又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在他认识的年轻干部中,荣飞是最有才华的一个,许多观点,见解令他赞叹不已,出于矜持,卢续很少当面赞同他,但私下,特别是在朱磊面前,卢续对荣飞的评价是很高的,加上荣飞很多场合表现出的超越年龄的成熟,卢续甚至向朱磊引用了北宋欧阳修做考官时发现苏氏兄弟对皇帝说的话,为“组织”庆幸找到一个值得培养的接班人。当然,欧阳修是为北宋政府物色宰相人选。荣飞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不然就不会劝自己去北京“活动”。而且,事实已经无情地证明了荣飞的“预见”,胡敢真的出任厂长了。难道因为这个就要离开?
“为什么?”已经明白缘由的卢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因您清楚。其实这个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以后您的工作会比较难,如果感到不顺心,可以来找我,我会给您一片自己的天空。”
荣飞的话刺激了卢续。“我不会当逃兵,更不会当叛徒!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进入社会不到三年的毛头小伙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你来北重三年,企业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比你学历高,资历老的大学生有几个升入处级?你这样做,不说合不合法,良心上说得过去说不过去?你的报告我不会批,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
荣飞感到内疚。国企的情况就是这样,一旦你将离开企业的念头公开了,在企业的前途就到此为止了,即使卢续不批准,荣飞离开的决定已经不可改变。“卢总,很感谢您在二年中对我的信任和培养。的确,企业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我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企业的地方。我在企业的每一天都按照我的能力和岗位要求向企业提供着服务。本着来去自由的原则,我离开企业不能算做背叛。而且,我也不会拿着北重给我的经验和知识去竞争北重。我承认决定离开北重是因为人事上的调整,但需要诚实地向您说明的是,即使人事没有变动,即使您担任北重的主要领导,我最终也会选择离开。二者的区别只是现在和将来。不管您信不信,我对北重是有深厚感情的,我希望北重在新时代焕发新的精神,而不是抱残守缺。我希望北重的员工日子越来越好,而不是徒背着历史的荣光。”
“不必说大话。企业需要你的时候离开,就是逃兵。”卢续冷冷地说,“对于逃兵,我没什么好说的。”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这是孔夫子说过的。我在这二年中,就我厂的体制和机制问题曾不止一次地向您,向朱厂长上书过。我至今坚定地认为,国企必须走市场化之路,无论是人事管理还是产品开发都是如此。但我的建议收效甚微。我知道这种结局不是您或者朱厂长能够左右的,国企的习惯如此,要改变需要政策,需要形势的逼迫。我的建议在您看来或者有些不切实际的味道,但企业竞争,领先就那么一步半步,等大局如此我们再被动的改变就晚了。我个人如果达到企业需要的成熟,就是丧失那种敏锐性。在北重,我只能无所事事地混吃等死,即使当上厂长也没有什么招数了。而且,我的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宜在国企干。与其混,不如自己做。”
“自己做?”卢续很想问问荣飞自己做什么,但心情使得他忍住了,“报告就留在这里。我现在的心情是不会批准的。北重为什么不能成为你成才的基地?胡总当厂长就那么令你失望?”
“人治的现象还要很多年。卢总,感谢你的信任和挽留。我不是一时激动的决定,而是慎重考虑的选择。而且,我在给你递交报告的同时也给组织部递交了同样的报告。”
卢续极为恼火,“滚吧,你想走就滚吧。”
荣飞苦笑着离开,没想到卢续的反应如此激烈。
6月10号,组织部行文免去了荣飞计划处副处长职务。严森要他将手里的工作交给谭志忠。其实严森自己也在办移交。荣飞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可移交的。柜子里的文件都是普通文件,带“密”的都及时归还了。第二天,人劳处转来有胡敢签字的请调申请,肖永兴告诉荣飞,可以办离厂手续了,肖科长给了他一沓表格,是离厂必须要办的签字表,从财务到总务涉及七八个部门都需要签字。荣飞想起自己三年前在曹俊斌陪同下报到时,接待自己的就是肖科长,自己的这段历史划了个圆圈。
二天后荣飞办完了离厂手续。想和卢续谈谈,但卢续去了北京。尚未离开计划处的严森对他说,处里本来准备举行个欢送会的,但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而且,厂办新下了文件,禁止各单位用各种形式大吃大喝。所以——荣飞微笑着说理解理解,不需要欢送,又不是生离死别。
6月13号,陶氏派车从单身楼拉走荣飞简单的行李,主要是几十册书。那天天气不好,下着小雨,送行的人只有从学校赶回来的吴志毅和得知消息的沙成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