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胡敢谈话暗示,荣飞得到了朱磊与卢续的双重赏识。关键是朱磊,而你(指杨兆军),好像在朱厂长那里还对不上号吧?胡敢没有隐瞒自己对荣飞的厌恶,是的,厌恶。杨兆军来厂已经两年半,对工厂存在的派系之争已经不陌生,卢续与胡敢虽是同时进班子的伙伴,二人不对路已是办公楼不是秘密的秘密。荣飞是卢续的人,已经注定与胡敢系的新成员的他不在一条船上了。而且荣飞曾经直接得罪过胡敢。孙兰馨曾与他谈过胡敢因招工考试讨厌荣飞的事。那次学校的李老师为此受了处分,失去了年底长工资的机会,损失惨重。始作俑者正是仍然得到高层赏识的荣飞。杨兆军小心应对着胡敢,不使胡敢印象自己与荣飞有过深的交情。这个滋味比较难受。一度时间非常痛苦,荣飞对他的友谊他不能背叛,但失去胡敢欢心则被政治上判了死刑。二者孰轻孰重,真的令他感到迷茫。
假如不搞这些无聊的派性之争,该有多好。喜欢读书的杨兆军希望从历史中寻找答案。回单身楼遇见荣飞,便谈起了历史上的党争,他举了唐朝的牛李党争与宋朝的熙宁年间保守派与新党之争,希望听听荣飞的见解。
“所谓党同伐异。志同道合者为党。志只是相同而已,不一定正确。你举的牛李党争和肇始于熙宁变法而出现的王安石为代表的变法派与司马光为代表的保守派之争,几乎就是断送唐宋王朝的根由。党争既起,便不分是非了,不是本派的一律赶尽杀绝。确实是中国历史上的悲哀。”荣飞慢慢回答。
“为什么会出现党争呢?老荣你熟读史书,能不能给我讲讲?”
“牛李党争背后是靠科举入仕途的一派与靠父辈余荫入仕的一派争夺领导权。说不上对与错。其实牛僧儒与李德裕都不是坏人。只不过代表的阶层不同罢了。王安石变法与其情况不同,其时宋王朝积弱百年,冗兵冗官成为摆脱不掉的沉重负担,与北辽和西夏的战争又长期处于下风。弱冠登基的宋神宗赵顼不愿看到宋王朝就这样慢慢的死去,王安石变法便成为必然。变法的出发点因其自身的局限性就有问题,不解决吏治只讲开源好转财政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且用人不当,缺少对基层实际情况的分析,自然失败。党争既起,朝堂上总是君子小人骂声不断。其实没什么君子小人,利益使然罢了。”
“我倒是看过唐史的一些故事。你关于牛李党争的原因解释第一次听说。君子小人怎么会没有呢?”任何一本我国史书,翻开来看,通篇都是君子小人的斗争,也可以说中国历史几乎就是君子与小人的斗争史,荣飞说其实没什么君子小人之分,令杨兆军耳目一新但又大惑不解。
“你修过美国史没有?”
“没有。”杨兆军甚至没有见过美国史这样的书。
“告诉你,美国史基本没有君子小人一说。评价历史人物,他们用称职与否。对待历史人物和现实人物一样,首先是评价的标准问题,什么是君子?如果缩小研究的范围,放到一个企业来看,厂长个人修养非常高,不说谎话,不骗职工,诚实守信,更没有贪污腐化,但就是他治下的企业效益低下,职工工资都开不出,没有新市场和新产品,也没有技术与设备的更新。这样的厂长,你怎么评价?”
杨兆军想了想,“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厂长。”
“再缩小范围。放在一个家庭观察。一般情况,男人是家庭经济来源的主要创造者,有这样一个男人,孝敬父母,忠诚妻子,友爱兄弟,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没得说。但就是没本事,挣来的钱不足以养家糊口,纵向横向比都令人气馁。这样的男人,你怎么评价?算不算好人?”
杨兆军很难回答。看看荣飞成熟的脸,觉得自己之前看的书都是白看了。“你的意思是首先说称职与否?”
“结论要你自己拿。”
“一个所谓的好人,就像你说的那个厂长和男人,怎么会混成那样?”
“兆军,第一,要分开人品与能力的关系。第二,你是否认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杨兆军从来就没有认为好人一定有好报。在八四年进厂的一帮学生中,他属于读书多的,早已发现历史和现实中的悖论,就像时下比较流行的一本王朔的小说中的主人公所讲,‘孩子,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总是要你学好,好让他们自己使坏。’。历史如同一面魔镜,照出的东西让人啼笑皆非。“可是,按照你的推论,那个所谓的居家好男人,其实也不能说是好丈夫和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