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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虏寨内。

参拜再次开始。自郭琥以降,所有的军官逐个进来参拜范进,递上手本。列席的三娘子一言不发,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高高在上地收取手本,再用言语敲打着每一名进来的军官。先是肯定他们的工作,再指出他们有哪些问题,其中又有几条早就够砍了脑袋。这些手握重兵的军官个个面如土色,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有人忍不住开始磕头求饶。但是范进随后又开始宽慰他们,表示既往不咎只看今后。如果以后能够好好办差,过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千里为官为的吃穿,尤其你们是用脑袋换富贵,所以很多事我可以高抬一手。本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会不给你们发财的机会。想要做生意,我是支持的。别说你没做过,连你吃空额的事我都知道,何况是做生意?做就做了,有什么关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没什么问题。以后边境开了马市,你做生意更方便……以后不敢了?这话就不对了,以后不敢你怎么赚钱?赚不到钱你又凭什么卖命?该赚钱还是要赚的,不过做生意就要有个做生意的样子,不要只跟一个人做,也不要总想独霸一条路。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是生意就要做。不管哪里来的商人,走这条商路就要让他走。生意这种事不怕抢,只怕没人经营,市场做大了,大家都有好处。本官能教你的就是这么多,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保证你的生意长久,没人会动你。当然,要是你还是学不会做生意,或者依旧去杀边民换赏金,下次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客气。

三娘子也是在武将行参时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暴跳如雷。人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接冲到那名参拜的参将面前,单手将人提了起来。那名参将下意识地做了个抵抗动作,但是没有作用,随后被范进提着重重撞在房间的木柱上。紧接着一拳跟着一拳,砸在这名参将脸上。

“打仗没有本事,做恶你就厉害。打了败仗,把自己袍泽的骸骨挖出来,砍下同袍的人头冒充战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到底有没有人性的?侵吞军田我可以忍你,盗卖军资我可以当不知道,吃空饷喝兵血也没关系。但是纵兵为匪你让我怎么忍!杀人、放火、霸占良家女子,乃至乡绅也不能免,很威风是吧?今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威风,来人!”

几名扈从来到范进身边,那名参将却已经被打得满脸鲜血,神智昏迷。范进将人一推,“拉出去,本官请尚方剑把他就地正法!他带的人谁敢鼓噪,一律同罪!”

三娘子过去看来,这个书生英俊潇洒满腹文章,符合自己对读书人的向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作为钦差那种威风霸气。其实论起威风来,范进再怎么样也比不了俺答当年在草原上的气派。可是在三娘子眼中,却觉得这个男子的形象已经远远超过了那老迈的俺答。她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份的尴尬,走上前低声道:“这些军官不是那些商人,他们手下有兵的,老爷要为自己安全考虑一下。”

“我知道他们有兵,但是这里的兵不止他这一路,其他人不动,我看他的人谁敢动?”

“可是他们好歹也是来帮你的,这个功劳不能抵罪?”

“有的罪可以抵,有的不能?再说他们也不是帮我,是帮自己。你当他们怎么来的?”范进说话间将一封信递给三娘子,“这些人每人都收到过这么一封信,写信的是我娘子。我如果要谢,也是谢我老婆,谢不到他们。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杀几个人。”

三娘子打开书信,里面的文字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封勉励加上慰问的书信。表示知道你在边关辛苦,但是朝廷用人之时,希望尊驾不计个人得失,努力为朝廷办事,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他日必有重酬。最后两行则是交待范进今到山西,望你一切行动听他调遣,多多协助。

这些话都没什么营养,属于空头文字没什么效力,但是在落款处的印章威力无穷。“不谷张江陵”几个字赫然入目,让三娘子的心都莫名一紧。这是……张居正的私章?

不谷为春秋诸侯自称,在公事上张居正肯定不敢用这样的印章,但是在私人场合,他如此自称,有几分戏谑味道,也没人能说他不对。这些人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接到这样的书信,再得知范进前往边地的消息,他们谁如果不来,就等于没把首辅的话当一回事,那结果自然不问可知。

张家的情报网,想必是被打到瘫痪了。这一点,应该就是张梦姑的功劳。这个一心想要对张家复仇的女人,早就有意识了解一些信息,对于几个张家情报网络的节点有所了解,再加上范进的力量,摧毁这些情报点不费力。而眼下的所谓消息渠道传播其实非常原始,远不能和后世相比。只要破坏掉几个关键节点,消息的传播就会严重滞后。而这些人带的多是骑兵,只要让消息延迟几天送到,一切就都不同。辛爱这次栽的也不算冤枉,即便没有薛长策等人捡皮夹子,跟整个宣大防线的精锐部队对抗,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范进的妻子……三娘子想起了自己看过的画像,那上面夫妻对弈的情景记忆犹新。确实是个美如天仙的女人,自己是比不上的。而她不止有美貌权势,更重要的是和范进之间的默契。夫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联手打赢了这一仗。如今范进身边女子虽多,但是要想战胜这个女人,只怕她们还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