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扯力克的庞大军势,不至于被两个副总兵就冲散队伍,但是这个开端意味着很可能有一张大网正在缓缓收紧,扯力克要么现在挥师北返,破网而出。要么就豁出去大打一仗,跟明军拼个鱼死网破。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计划,问题不在于扯力克,而在于他的部下。辛爱死讯传来,其部下的三个千人队已经发生动摇,一些人想要复仇,另一些人关心自己未来的命运,斗志下降。而扯力克和老把都的部队,对于辛爱的感情没那么深,考虑的是实利。因为辛爱放弃抄掠大同,先来消灭范进导致这一局面,这些人本就存有不满。既然他死了,就更不愿意为了他拼命,有人主张立刻撤兵直取大同,抄掠一番之后退回关外去。这种主张目前的呼声最高,毕竟五个千夫长的声音,怎么也比三个千夫长来的大。
扯力克当然不会支持这种送死的行为,他可以断定,眼下大同多半也是个陷阱。如果辛爱真的去冲大同,或许自己不会死,但是大军的下场比现在只会更惨。眼下他有把握带部队顺利脱离战场也不会蒙受太大损失,以明朝和土默特的兵力对比,自己八千人专攻一点,没人挡得住。可问题是将来怎么办,这才是个问题。
自己可以成为大汗,但是如果关上了和大明贸易的大门,接下来的日子就很难过。何况还有个察哈尔蒙古虎视眈眈,死战绝对是下策。
外表粗豪内心狡诈的草原枭雄,做出了最有利于自身的抉择。当明使再一次来表示善意时,扯力克选择了接受。带着自己的亲卫,随同赵义一路前行,直接被带到了平虏寨。
战场的打扫,乃至辛爱尸体的搜索,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零星的战斗现在还在继续。忠于辛爱的士兵依旧在顽强的与明军战斗,直到最后一兵一卒。有人向范进发起决死攻击意图斩首,有人宁可自杀也绝对不向大明投降。豪杰壮士从来不是某一方的特产,敌我双方都有着足够多的忠臣。范进撤退到平虏寨,把前线指挥权交给戚金,固然是因为大局已定,也是有着安全方面的考虑。
平虏寨原来的镇守把总张宗道,就立在范进身旁。本来范进安排了薛长策进平虏寨,是准备趁其不备斩杀张宗道夺取兵权的,随他同来的士兵,也足以解决张宗道的心腹。可是张宗道一见薛长策,就主动坦白张家的阴险布置,且要求倒戈。平虏寨内张家安排的卧底,被张宗道亲自指挥部队斩杀殆尽。这等于是投名状,干了这种事在家族里就没了退路,如果这次张家不死,张宗道自己就死定了。
他也想的很清楚。“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把就一辈子被人压着抬不起头。大不了就去冲鞑子的大营,落个战死的下场,反正这种窝囊气我受够了。”张宗道恨恨道:“就因为我是远房小宗,又是庶出子弟,就要受他们长房嫡出的欺压,凭什么?我一刀一枪做到这个位置上,他们是出了钱粮,可那也是我应得的。我还要为他们的商队保驾,给他们出关贸易让路,帮他们杀人。这些事我可以忍,可是做了这么多,依旧不把我当自家人,只把我当成一条狗来使唤,我忍不了!本来说好的把我从这个鬼地方调到大同,结果就因为代王府的事,我不能烧掉那些军资,就又把我扔回来。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张宗道并没有在范进面前装出忠君报国的样子,在他看来,这个带着好几个美貌女子来边关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装出那套没什么用还不如说实话。“我不喝兵血,不吃空饷,不是因为我不想发财,是因为我想要做出点成就来好早点离开这里。我想要做官,做大官,做一个人上人!风风光光地回家,到娘的墓前转一转,再问问张家允许不允许我娘进祖坟。再到我的堂兄家里……”
“你的堂兄娶了你中意的女子,反倒让你娶一个小军官的女儿,为的就是好让你进入军队,他去读书。”范进听着张宗道的介绍,颇为同情,“一个人的婚姻首先要考虑家族利益,连人生都是那样,这实在太可悲,也不公平。你放心吧,只要你跟我合作,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在蒲州扬眉吐气,夺回自己女人的机会。”
张宗道一喜,“这个机会还有?”
“你现在休了你老婆,有我的面子,你老丈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至于你堂兄,我想找他点劣迹也很容易。我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跟我说实话的人,你恰好两条都占。只要跟我合作,我不会让你吃亏,这次你的三百人死伤超过七成,部队已经被打残了。这当然是败绩,可是对我来说就是大功。本官保举你的官职,想要做大官就是一句话的事,蒲州卫指挥使加蒲州守备怎么样?”
“末将愿为按院老爷效死!”张宗道激动地跪在地上,不顾身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疼痛,用力磕起头来。
“起来吧,下去预备一下,蒙古人应该快来了,别让他看到咱们的狼狈样子,否则就不好谈了。”
“放心吧,小的手下人不见得会打仗,但是装点门面最擅长,鞑子看不出破绽的。”
与辛爱的战斗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看,山谷外标营与辛爱部下将近两个千人队的战斗,属于大胜。由于集结了督标、抚标各一部,又有宣府总兵部下一个正兵营外加两位参将心腹家丁,兵力和战斗力上,都处于优势。扯力克不出力,辛爱的兵完全是被压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