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想急着见到大哥,与张舜卿一道转向内堂。张舜卿拉住薛五的手,在她耳边道:“今晚相公是去睡梁氏的,你到我房里,把你和相公昨天用的绸子带上,我也要看看那是什么把戏。要不然啊,我就告诉她们,你差点嫁了个什么样的主。”说这话,张舜卿又忍不住一阵微笑,让薛五羞得面红耳赤。
严格意义上讲,萧长策长得不算难看,而是标准的武人相貌。黑红面孔身高体壮,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黑铁塔。但是脸上横七竖八的几道疤痕,固然记载着他的赫赫武勋,却也足以让女子望而生畏。与冠戴整齐的白面书生相比,自然高下立判。
相比之下,薛文龙倒是个出挑人物,五官相貌有几分酷似薛五,于女子里固然是绝色,在男子中也算是一等英俊。人虽然关在牢房里,但是没受过刑,眉宇间依旧英气十足,一看可知,是那种优秀的武人。
范进看了看从郑洛那里转来的卷宗,其中有关案情不分的酒那么一点,没什么可说。反倒是有厚厚的一叠文书记录着两人的战功。几年间两人跃马塞上,带领标营消灭大批马贼,又和进犯的小部落以及游骑多次交锋,战功彪炳。不久之前更是以百对百,将一支肆虐边地杀人无数的鞑虏骑兵消灭,自己一方仅伤亡六十余。这在眼下的边关,就可以称为空前大捷。
郑洛把这么一份文稿送来,用意谁都猜得到。范进看了看记录,又看看两人,发现两人目光坚定,从脸上看不出恐惧或是绝望的神情。沉声问道:“本官可以告诉你们,有人到察院击鼓鸣冤,为你们上告。现在本官想从你们嘴里听句真话,当日的事情到底是怎样。”
“一准是梅花老九。”萧长策低声嘀咕了一句,忽然抬头问道:“大老爷,那位告状的现在怎么样了?”
“有人要把她卖去当乐户,但是她运气好,跑到了察院衙门,现在人在大同很安全。不过将来怎么样,要看你们的表现。所以本官要求你们说实话。”
萧长策朝薛文龙道:“舅子,我就说过了梅花老九那个泼妇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你看怎么样,应验了吧?你这回可以安心了。大老爷,你不必问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那小娘皮是我睡的,不关文龙的事。要杀要剐,只朝我一个人来就好!告状的女人是他的娘子,大老爷把他放出去,让他们夫妻团聚。”
薛文龙连忙道:“大老爷别听他乱说,那些事是小人做的,不关萧大哥事。萧大哥是能标兵营里有名勇夫,眼下正是用人之时,请大老爷把他放了,让萧大哥好去多杀几个鞑虏,官司的事,自有小人一力承担。”
范进看看两人,“你们两个倒是互相抢着为对方死,很英雄是吧?了不起是吧?要在本官看来,就是两个字,胡闹!你们这样讲义气,结果就是让自己掉脑袋,让别人在暗地里偷笑。你们这样的脑子,一辈子也就只配冲锋陷阵,永远不能运筹帷幄。不就是有人给你们设了个局,害了你们么?有本官在,难道还会让他继续害你们?笑话!把当时的情形对我说说,自有本官给你们做主,你们两个要死,也给我死在疆场上,成全你们的心愿!”
第五百四十一章 落子(上)
察院衙门的后院里,范进与张舜卿并肩而行。这里不比京师,自然没有奇花异草,但是赵显忠巴结差事的本事当真了得,不知从哪弄了二十盆盆栽过来撑场面,勉强算是有点生活气息。只是在相府千金眼里,这种摆设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连点缀都不能算,只不过和丈夫在一起,处处皆是仙境。
“其实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两人给几个袍泽家眷送了钱,然后就找地方去吃酒,接下来就有一个女人主动来向他们兜生意。在这里几个月碰不到女人是常有的事,又喝了烧酒,更控制不住自己。女人开的价格便宜,两人就上当了。等到代王府的人冲进来,他们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可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好在两人还有点脑子,没动手反抗,一旦造成伤亡,那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张舜卿哼了一声,“蠢!这么明显的陷阱还看不出么?不用问也知道,两人定期会去大同给那些袍泽的家眷送钱,送过钱就去喝酒,连在哪里喝估计都是固定的。所以很容易被人找到规律给他们设计。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那个梅花老九了。”
“肯定是如此了。薛文龙说过,代王府的人找过他,愿意用三十两银子买走梅氏的婚书庚帖,让梅氏给朱鼐铉做个外室。宣大这边的情形是这样,宗室在地方上几乎无法无天,只要不造反,地方官拿他们也没办法。但是边军手里有刀,宗室也不敢欺压太过,当年有宗室驱使边军为自己充当仆役,马芳直接拔刀出来,结果还是宗室这边赔礼道歉。薛文龙又是标营的人,他拒绝的事朱鼐铉也不敢强迫,当时拒绝了以为就没事了,没想到朱鼐铉筹划良久,在这里下手。”
张舜卿想了想,“朱鼐铉只怕对梅氏的骚扰不止这一次,两家都在大同,平时估计也没少去。发现水磨功夫不顶用,就用了这种手段。这种事不在于多难查,而在于没人愿意查,为两个丘八得罪宗室,这笔账划不来。好在他有个好妹妹,看在薛五面子上相公肯定是要帮他们了,这回他们两个还是争着为对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