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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名为吴石头的老人,就是联络名册上一个重要成员。按照记载,他家做走私生意起码有一百年的历史,如果按照行为判断,是标准的祸国殃民走私犯。但是他的另一层身份,却是大明军户之一,年轻时在边关守城杀敌曾经与虏骑白刃拼杀,直到一次险些导致残废的重伤才让他脱下战袍改穿民装。

他的商队一方面把蒙古人急需的物资运出去,另一方面也把重要的情报带回来,在很多时候还要充当减压阀,尽量让小部落放弃掠夺的打算。他的祖父、父亲都死在行商的过程中,他的几个手足以及儿子也都死在这充满危险的贸易旅途上,整个吴家就只剩下他和他的孙子孙女。

他的孙子吴豹子是个憨厚壮实的小伙,黑红的面孔,外表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了起码十岁,人有些木讷。而他的孙女则是个虎背熊腰力能擒虎的女中豪杰,范进来的第一天就看到她叉着腰跟几个乡下女人骂架,一个未婚大姑娘骂的脏话让几个妇人都回不了口。

就这么一个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下人家和这么个看上去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在这一带分布着起码三十几个,吴石头是他们共同的首领。这个看上去如同老农一般的老汉一声令下,能动员出几百名能提兵器拼命的青壮,而他自己那双青筋暴露的大手,依旧拥有拗断别人脖子的力量。

这就是边地的行商,凶悍狡诈多力最重要的是够狠。没有这点本事,就别想在边关生存。

范进与吴石头的接触并不顺利,他在官场训练出的交际手段在这个老人身上很难发挥作用。商贾的狡猾、山民的戒备心理加上疆场杀人的经历糅合一处,打造出这个难以对付的老怪。

这个看上去像是个普通乡农的老汉就像他的名字,顽固不化无从下手。范进不但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用了张国栋提供的暗语,证明自己确实是兵部来的。又拿出烈酒、彩缎、白银以及京师里采购的杂货作为收买,以可是吴石头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谨慎而又听话,但就是不跟你交底。

表面看来吴石头对范进敬如神明,一听到是巡按老爷人就趴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敢起来,又吩咐将村里所有的羊杀掉,给贵客煮羊肉羊下水来吃。当天吃饭时,老人让村里所有的男女都换上新衣参拜按院老爷。酒酣耳热之时老人举着酒碗当场连说带唱在火堆前跳舞唱着本地小调,十足一个没见过世面几句恭维就能卖命的乡下老汉。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孙女和村里几个大姑娘一起为白面包公做鞋,或是在柴堆上唱热情如火的小调,由于喝多了土烧,范进身边一个随行来的护卫管不住自己的腰带,花言巧语地勾搭了村子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拉着她的胳膊就钻了庄稼地,老人明明看见却不声张,还不许女子的几个兄弟去阻挠。范进甚至相信,自己如果晚上去摸他孙女的床,他都会装作睡着了没听到。

可他不管怎么热情怎么随和,就是不肯和自己谈正事、自己一提起行商以及蒙古的情形,他就一脸茫然,仿佛在听天书。如果不是名字确定无误,外加两方确实对上了暗语,范进甚至要怀疑是兵部的情报给错了。

倒不是说范进拿老头没辙,就看吴石头那孙女看自己的眼神,和那热情洋溢词句充满原始吸引力的小调,范进不费力气就能把她也拽进庄稼地里,从她嘴里也不难问出实话。可是他对那个能打死老虎自己长得也像老虎的女孩没兴趣,有郑蝉、薛五两个尤物在身边,那个丫头入不了他的眼,就连这靴子也是看着她和几个姑娘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而已。

穿上这双几个女孩连夜赶出的靴子,也算是一种妥协,同时也是对吴石头的一个警告。自己在这已经耽误了两天,时间足够他孙女把一双半成品靴子做成成品,如果今天再不说出个结果,吃掉村子里最后一只鸡以后,自己的人就该出发去追大部队。他很重要,自己的时间也很重要,不能无限制浪费。

吴石头看着那帮后生操练,用烟袋虚点着:

“大老爷您看,豹子那娃娃练功很用心,这娃娃从小就想当兵,说是要靠武艺给家里搏个富贵。我打了他好几次,就是打不过来,他爹、他叔、他舅都是博富贵博到尸骨都没有收回来。吴家就这一根苗了,他还没成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就绝后了!绝后啊!”

范进咳嗽一声,“靠武艺搏富贵不一定需要拼命。即便是军队里,也有一些地方是不需要卖命也可以提拔的,主要还是看关系。比如给大贵人当护卫,不需要打仗,升的也快。”

“难啊。这娃脑子不好使,做事一根筋,哪个贵人要他啊。别说贵人了,连个中意他的女子都没有,这么大的年纪成不了亲,愁死个人啊。还有我那小花,多好的姑娘啊,能干活能吃苦身子骨结实,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要是过了门,生起娃来一准是一个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