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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范进就这么坐在书房里,沉默无语,直到访客到来时,他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让本与他算是熟人,又在昨天刚一起喝过酒的杨世达一瞬间竟生出一种莫名地畏惧感,没敢开口招呼。

还是范进先开口向他打了招呼,又问道:“昨晚手气如何?”

见县令开口问的是闲事,杨世达悬着的心才放下,笑道:“小公爷手气太好,同他赌十战十败。好在老父母福气保佑,所输有限,不过八十多两银子。”

“那就不少了。五口之家三年也花不了这许多。本官这衙门里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日子便好过多了。不知杨兄到此,有何指教?”

“不,指教不敢说,是个邀请。本月十六是家母寿辰,学生特请老父母拨冗前往,略备薄酒,以做款待。再者,昨晚上小公爷也跟学生说了,老父母刚上任,处处用钱,让学生借一笔钱给衙门周转。学生让下人带了三百两银子来,就在外头候着呢。”

三百两?考虑到自己拉下面子问府里借,也只有五百,这三百两的借款已经不少了。范进先是道谢,后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立个契吧,不知要多少利息?也好写个清楚。”

“老父母说笑了。您是上元父母官,学生是您治下子民,哪里还需要立契,更不需要利息。老父母拿这钱也是为了我们上元子民解难,小人若是计算利息,会被父老戳脊梁骨的,使不得,使不得。”

这大概可以算是……出场费?范进想了想,心内颇有些想笑。县令出席乡绅家的宴会倒不是不行,主要还是看身份。

如果是致仕的大佬,县令想去参加还未必够资格。杨家这种商贾,虽然有钱,但没有社会身份,杨世达捐了个监生杨宝财是内阁中书,自己去的话确实是给他们涨了台面。

话虽如此,三百两银子出场费,这杨家的手面也太阔了一些。范进看看杨世达问道:

“杨兄,本官这里有一件事正好要问你。江宁城有个善妆花手艺的人,名叫董小五,你可认识?”

“董小五?”杨世达想了一阵,才似乎想起来,“想起来了,这厮欠了学生一笔银子还不出,又因为织坏了内织染局的上用缎,被抓进衙门。他女人到我家做了没几天工,就和下人们口角,一气居然跳了井。您说说这人有多可恶,她一个人不想活,害全家人少口井用。老父母怎么问起他来了?”

“本官听说,董小五有一高堂尚在人世,孤苦无依,少人照管,情形甚是可怜。既然贵府老夫人做寿,正需要积福,不如把董小五放出来,让他回家行孝,也算是替老夫人做件善事。他欠杨兄的钱,本官这里替他来还。”

“使不得,绝对使不得。”杨世达连连摆手,“他欠的钱,哪能让老父母破费,既然您老开口,这笔债免了就是。只是那人……是在内织染局的衙门里,学生有心无力。”

“可以免债就好了,董小五那边我不难为你。其实杨兄不来,我也想去找杨兄。本官与杨兄当日千里同行,又同历过危险,自然是比其他人亲厚些。有些话,我不会对外面说,但是会对杨兄说,请杨兄千万守密。”

杨世达眼前一亮,点头道:“这是一定……一定,学生的嘴一定严,请老父母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