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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书生道:“范老先生,您怕是听岔了。这多半是有人放铳,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范进笑道:“我说便是雷,若是不信,我们过去看看便知分晓。”

刘夫子道:“范老先生,我看就不必了吧,乡间或许放土铳,与咱们无干,不必理会。今日我看天色不早,老朽衙门里还有……”

他的话没说完,却再次被打断。一阵短暂而急促的金锣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哨音。那哨声同样激烈,显示出吹哨子人心情的焦急。范进向一干人看着,“我们广东乡下一般这样动静的时候,便是要聚集各家丁壮预备抢水械斗。我们那里烟瘴之地,民风剽悍不识王化,遇到事情只晓得动刀子不知道讲道理。原本以为句容是个讲理的地方,现在看来倒是范某想错了,你们这里与我那里一样,都是群蛮人啊。”

原本乡下打架这种事,跟书生没什么关系的。可是范进今天在文会上本就刻意贬低句容的文化水平及百姓素质,频繁发射地图炮,又有宋氏那等美艳女人在远处观看,输人不输阵,加上有衙门的夫子在,胆量也足些。再者说来,靠近省城的地方,社会治安本就比别处强,也不会出现太恶性的案件,一干年轻的秀才大喊道:

“范老先生不必如此讲话,或许是有村夫愚妇因细事而口角,我辈前往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开,且让老先生看看,我们这里的民风怎样。”

刘夫子这个时候即便想不去,已经做不到。一群年轻气盛的书生裹胁着他,向着响铳的地方走过去。宋氏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咱也去看看热闹。”

范进的仆人关清走在最前面,有这么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做向导,后面的书生胆气更大。一路走着,只听金锣竹哨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似乎是爆发大规模械斗的架势。这下就连刘夫子也不由加快了步子,抚县同城,如果真在治下发生大规模斗殴,这句容县的考绩就很难看了。能够处理的话,自然是该在爆发前,将其消弭于无形。

事发的地方,是一条乡间小路。只见一个一身监生服色的男孩跪在地上,一个高大的老人和十几个劲装大汉则守在少年身前,而在对面,是一群倒在地上的健壮仆役,和一顶扔在路旁的小轿。一个周身捆绑结实,口内还塞着麻核的妇人摔在地上边哭边努力地向着男孩爬过去。身上的素衣已满是泥浆,但妇人混若未觉,依旧咬着牙,一点点崎岖着前进。

两条门神般的大汉手里各抱着一支冒烟的鸟嘴铳,方才的响动想必就是他们造成的。刘夫子看两人眼生得很,厉声问道:“尔等何人,何以有铳?”

一条大汉看看刘夫子,全不在意地一笑,“爷家是世袭百户,现在神武营里做铳手。我家国公爷有军令,要咱平日加紧操练,今个到你们这里放两铳,若是犯了什么规矩,你们就去江宁告爷。”

刘夫子心头一沉,这里怎么又出来了魏国公府?谁不知道连神武营的坐营官,都是魏国公保举的。这铳手和他家护院没什么区别。徐六小姐到句容,自家没敢得罪,怎么也来闹事?这时凤鸣歧已经来到刘夫子面前,微一拱手,“刘夫子,老夫白门凤四,咱们当初是见过的。”

“凤老?您老怎么也到了这边?这是怎么一桩事?”

凤鸣歧与刘夫子得算是旧相识。他交游广阔,于官府里结交胥吏衙役以及幕僚,本就是寻常事。再者于东南设立牛痘局已经筹备镖局,都与衙门里少不了打交道,靠着魏国公府的支持,凤鸣歧眼下虽然是白身,但已经可以与品官结交,刘夫子在他面前,反倒是不敢摆谱。

再看其身旁那些年轻男子,多半就是凤鸣歧的弟子门生,这便更觉得奇怪。虽然江湖人与人争斗是常事,但是凤四不是糊涂人,不至于大白天的就恃技放肆,这到底所为何故,就颇有些让人莫名其妙了。

凤鸣歧道:“老夫来句容,是来找几个朋友的。不想正遇到这件事。这位小监生跪在路上,说是要见娘亲,这些男子二话不说,就要抓人。凤某江湖上打滚多年,还不曾见哪里的凶人,敢随意就抓监生的,实在看不过,便出了手。至于二位放铳的军爷,老朽可就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