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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摇头道:“这种话你不该问,时候不到。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再说我说了也没用,事情总是在变的,也许将来你大姐不想跟我身边做丫鬟,想嫁人做正房也说不定。”

“如果是那样,我就给大哥当丫鬟吧。”郑婉扬着头,郑重其事道:“如果大姐不当,就我当,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和采茵姐姐抢地方。大姐她睡觉才不老实呢,常在梦里大叫救命什么的,还打人。”

范进在她头上一揪,“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说了,你是我的妹妹,怎么能做丫鬟呢?好了,快回房睡觉,哥哥也要去陪你采茵姐说话了。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哥哥,你都是我妹妹。”

被范进半是哄半是赶驱逐到后院的郑婉,望着范进的背影,轻声道:“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才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丫鬟!”

一连三天,范进都是上午到皇宫侍读,下午赶回花家办丧事的收尾阶段。以往侯守用与花正芳交情深厚,可是这次他在丧事上出力无多,很是有些古怪。只有范进心里多半猜出些端倪,趁着机会也向恩师略提了一句:“沙氏甚是可怜,北方人到了句容,多半水土不服,难以忍受。再说她连南方话都听不懂,到那边也是受罪。若是能找个知根知底不嫌弃她的归宿,她不会拒绝的。至少弟子有把握说服她。”

侯守用的反应很特殊,并没有暴跳如雷的训斥,也没有答应。而是看了范进两眼,语气低沉地说道:“退思,为师很羡慕你的洒脱和不羁。很多事敢想敢做,为师却是万万不能。记得我教过你守规矩么?为师心中的规矩虽然已经破坏了大半,但是总有一些规矩是我的底线不能破坏。朋友妾不可灭,我与花兄平素往来就多,若此时做出什么来,九泉之下的老友名声何在?这等事为师……万不能为。你只要记得好好照顾她,尽你所能不要让这个好女人受委屈就好了。还有,不许你对她动什么脑筋,否则为师定不饶你!”

回忆着恩师的态度,范进心里也有些唏嘘,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胆大敢下手,看上的女人不管怎样都要得到。恩师明明对沙氏心里有情,却要考虑到舆论以及与花正芳的交情,不敢表白出来,哪怕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想抓住,只能落个黯然分手。

沙氏则自始至终蒙在鼓里,哪里想得到有这些纠葛,只是她为人本分且有些懦弱,即便对侯守用有不满,也不会在他弟子面前说出来。对范进而言,她只有愧疚二字,深感自己一家亏欠其太多,尤其是如今范进都已经入宫陪读,未来自有大好前程,自己又哪里还敢拖累恩人。

眼下丧事已经到了尾声,下一步就是扶灵还乡,即使明知道自己母子上路基本没什么希望,但沙氏还是咬着牙向范进提出,由自己带着儿子送灵柩回句容。

范进看着这妇人的脸,暗自替恩师惋惜,这么个女人按说也足以照顾恩师下半辈子,他非要顾及这些世俗目光而放弃掉,可惜了啊。脸上则很是和蔼,“沙娘子,可是范某有哪点冒犯之处,让沙娘子不快?若果真有请尽管明言,范某自当赔礼道歉。”

“不不……恩公说的什么话?您对妾身一家天高地厚,妾身感激都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有什么不快,那不成了没良心的东西?此事万万没有,只是……只是妾身不能耽搁了公子前程。此去句容千里迢迢,公子一去,自己的功名前途不是都要误了?”

范进点头道:“我如果骗你,可以说没关系,但是这样就不够坦率。我不想欺骗沙娘子,确如你所说,我跟你去句容,会损失很多。包括……进翰林院的机会。”

沙氏闻言一惊,连忙道:“那可不敢!若是为了我家的事害公子入不得翰林院,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还不清公子恩惠的万一,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们哪里敢受。”

“可是如果我不送,你们又怎么回去呢?第一,船上一般是不肯接受棺材的,不管货船客船,都不欢迎棺材。一来有味道,二来不吉利。第二,回去一路上使费不赀,花老囊空如洗,你们怎么走?第三,继荫骤失天伦,心情颓丧。无非是孩子懂事,不在你面前表露出来,一路上若是饮食不周,再受风寒,必发疾病。那时候你人在外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再有歹人觊觎,你如何保得住花老颜面?又怎么保存他的骨血?”

毕竟沙氏只是花正芳的妾室,还是由丫头转正,连仪式都没有,因此范进对她不需要太客气。一连串问题如同连珠炮,轰得她头晕眼花面红耳赤,这些问题有得说的过于尖锐,让她大觉羞涩,但也得承认,范进每一个问题,都极有道理,不是自己能够回避或是装鸵鸟躲过去的。

“或许……或许会有办法的,这世上总是有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