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了这么重的话,张舜卿才停下念经,“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好,我就随你去看看,如果你在骗我,今后这个楼就不许你来。”
自绣房走向灵堂,张舜卿的心也在慢慢缩紧。顾实是那种典型的没牙兔子,不可能为了见自己一面,就动这么大阵仗,更没本事让阿古丽如此为他效力,难道说……?
一想到心上人可能真的就在灵堂,张舜卿的心跳莫名地变快起来。即使明知道两人的姻缘未必能成,而顾实在那自己与范进相见诸多不便,但她此时都已经不管不顾,只要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就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
来到灵堂门外,她目光朝着灵堂里一瞥,人便像中了定身法似地牢牢站在那。手紧紧抓着阿古丽的手腕,纤长的指甲刺进阿古丽的肉里,鲜红的血珠流在那脆弱的指甲上,如同涂了鲜红的丹蔻。阿古丽顾不上疼,只关注地看着小姐,见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嘴唇再次颤动起来,这回的声音不再含糊能够听清楚字眼,只听她嘴里反复念叨着:“退思……退思。”
灵堂之内,范进与张懋修以及顾实正在说着什么,看上去神态从容,比起脸色颇为尴尬的两人,他倒是显得十分洒脱。“顾兄是张府东床?倒是失敬了。”范进朝着顾实回了一礼,随后问道:“但不知几时立的婚书?”
“不曾……还不曾来得及。”顾实的脸涨得更红,手紧握成拳,原本皂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已满是血丝。从他的表现看,范进确认其肯定知道自己和张舜卿已有夫妻之实的事,也接受了接盘侠的身份。只是作为苦主他可以接受张舜卿,不代表他能接受黄毛站在自己眼前。
这家伙,似乎有点面啊。范进心里暗自嘀咕着,他很想朝自己发火,却又不敢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以至于把自己憋的非常难受,对于真正想对付的人,实际没有什么损害,单从两人表现出来的态度看,反倒是顾实看上去更理亏一些。
这种人本分忠厚,从做人上找不出什么把柄,但是另一方面,在生活情趣上多半也差一些,没什么趣味,跟这样的性格人生活在一起,日子过的也就是古井无波没什么趣味可言。想来张居正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准备招他做女婿,保证女儿不因为失申于范进的事被未来丈夫挑剔。
从道理上看,张居正做的其实也谈不到有什么错,只是从范进自己的利益上,当然不允许这一切发生,因此看顾实的目光就带着几分审视的角度。一如当日挖了刘勘之墙角,他现在也是做着最坏准备。即使张舜卿与其婚事不可阻挠,自己也得再挥一次锄头。
张懋修怕两人在灵前撕打起来,连忙做着调和,找些话来岔开话头,用眼神示意范进赶紧离开。可是范进仿佛突然变得愚蠢,于张懋修的提示充耳不闻,依旧在那里与顾实交谈着。
顾实只与张舜卿见过一面,并且只是惊鸿一瞥,以通家之好的身份来见个面,张舜卿便告辞离开。他是个守礼君子,见到女人就会主动错开眼睛,并不会特别仔细地去看。但是对他来讲,这一面也就够了。毕竟他与自己上个妻子也只是成亲当晚才见到,在那之前是不曾谋面的。
他不是一个好涩之人,以他的相貌家室,在风气开化的东南找一个美丽女子,或是吸引几个小家碧玉都非难事。但是严守礼法的顾实,向来信奉娶妻以德的原则,对于女子容貌本不十分在意。他上个妻子也谈不到很美,但是人很端庄贤淑,对丈夫百依百顺,这便足够了。
在妻子死后,他又是壮年,自然有人提出过续弦。只是那时他刚把家产都给了家中几个兄弟,免得他们为了分产业打闹,没有了安身立命的来源,也就谈不到成亲的事。他不是一个想要靠当某人女婿飞黄腾达改变生活的性子,自认为对情爱方面也没什么需求,可是与张舜卿那仓促间的一次相见,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样,竟是一时间忘形地呆在那,就连张居正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意。
人世间竟有如此佳丽?他回到住处时,脑海里反复闪现的依旧是张舜卿那美若天仙的容貌。从张居正的话语里,他隐约感觉到其在暗示什么,他是老实不是愚蠢,并不是个榆木脑袋,听得懂张居正的暗示,并为这种暗示而有了一种莫名兴奋。一向稳重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地兴奋感,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滋味,只是觉得身体在燃烧,心情格外激动,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因为脑海里反复闪现的都是那一道倩影,其他的什么都入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