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唇舌再次交缠在一起,即使彼此心中都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可是也知道今日之会再不可得,不管是张懋修还是谁,都不可能再胆大包天安排这么一场见面。一想到起码一年之内,彼此再难相见,这一时刻便是千金难换,谁也舍不得说个走字更舍不得离开对方。
张府书房内,张居正端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手边计时用的沙漏,心中百味杂陈,怒火与伤心交叠而至,仿佛一记记重锤,砸在这位帝国第一强人的心头。
从范进进府他便在这里计算时间,天色越来越晚,自掌灯起,到现在已经二更,而范进还在自己女儿的绣房里。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可能还是在治病,不用问,一定是这恶贼又在轻薄自己爱女。
即使明知道年轻人见面干柴烈火,也知道两人早已经无所不至,可是看破不说破,当范进真的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张居正的怒火便有些控制不住。
曾经的女儿是那般听话守礼,虽然有些男儿性子,偶尔做出些惊人之举,比如女扮男装之类,但是也谨守本分,与刘勘之青梅竹马同进同出,也不曾逾越大防。可是如今……一定是受了那小子的蛊惑,一定是他!
作为父亲,他毫不犹豫地把全部责任扔到范进头上,认定其罪魁祸首的身份。几次甚至想要下令,安排人手在范进离开时将其抓起来,就地料理掉。可是一想到女儿的吐血,又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随他们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摇摇头,一想到自己从小看大的爱女,如今却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广东蛮子而枉顾名节,他的心里既是对女儿的心疼,更充满了对男子的愤恨。早晚要给这无知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宰相千金玉体岂容污损!
在他面前放的,是范进考取举人时的文章,以及礼部那里给出的本科会试席舍分布图。范进的文章他看过了,并不算差,在广东那个地方,已经算是上等。不过在他这位湖广才子的眼里,这样的文章,也只能算是不差而已,还入不得他的法眼。
以女儿的品貌,足以嫁一个真正的才子,为何会对这么个小子死心塌地?那席舍分布图上,范进由于投递公据略晚,位置自然是极差,在贡院的角落位置。那里张居正去过,不但环境偏僻,而且漏风,今年京师天气又有点冷,举子在那里,只怕手会冻僵,书写速度上不去,心态更是会受影响。
“活该!”张居正恨恨地哼了声。又忍不住看向桌上,一张小小的纸条。那是范进送来的告警字简,让张家早做防备,免得被举子联名上书闹的手足无措。这小子,真当厂卫是虚设?这么大的事,自己哪里会不清楚。
他肯做这样的事,倒是说明脑子不糊涂,知道自己该在哪一边。可惜了,这么个聪明人如果把自己女儿安全送回,不去做这大胆之举,自己难道还能不应允这门亲事?聪明过分,便是这般下场了。
虽然基于对女儿的承诺,他不想对科举干涉什么,或是人为的设置一些阻挠。但只要这份席舍图挂出去,官场上那些老油条应该就能明白自己对范进是什么态度,其中进士的可能也就不高。
这应该不算是自己违背约定,毕竟那里总得有人去坐,范进去的晚了被安排在那很正常。在公事上,无懈可击。即便将来女儿埋怨,也不能怪到自己头上。毕竟从自己嘴里什么都没说,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就在他准备让游七把这份分布图原封不动交还礼部的当口,阿古丽从门外走进来,低声叫了声老爷。张居正看看她问道:“你来干什么?”
“奴婢……奴婢刚从大小姐那里过来。”
“什么?你在大小姐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