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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刑部还没到散衙的时候,给事中也不能休息,尤其京里现在搞考成法,也不好早走。范进与恩师见面聊了几句,就主动提出到便宜坊定位子等恩师散衙后面谈。侯守用也不推辞,勉励了他几句,又抬眼来看薛素芳,颇有些纳闷地问道:“这是……?”

“这是弟子的朋友,姓薛,是个练武的,一身武艺很高明,全靠他保护,弟子才能顺利进京。”

侯守用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为师这里还有事,咱们有话等回头再聊。等晚上的时候,为师也会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对你或许有些帮助。你且先去投递公据吧,进京这么迟,这下好的号舍肯定没你的份了。”

举人进京前,会由地方所在衙门发给一份公据,举人靠这个公据就能享受驿站免费车船供应,这就叫供给脚力又叫公车,和驿递勘合牌一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过规定是这样,实际执行是另一回事,免费的东西最贵。一大群举人使用驿站,不出一大笔钱打点驿卒,不管是车还是船,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质量也不好。所以凌云翼给范进安排商船又给火牌的原因,也是不想他受罪。

进京之后,这份公据要交到礼部,作为自己下场参考的表示。礼部则由公据安排考卷和考生的座位号舍,在考前两天把分布图张贴出来。这种事肯定是先到,这个时候交到礼部,分到的房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六部衙门彼此离的都不远,离开刑部就到礼部,投递公据也很容易,即便再穷疯的差人,也不会白痴到在这种事上为难举人。出了礼部的衙门,便直奔了便宜坊。

便宜坊在京师,算是第一流的大酒店,其门上牌匾乃是嘉靖朝名臣杨继盛手书,到了万历时期已是块金字招牌。消费水平与地位实际是一致的,如果把其招牌错读成“胼仪”,那就是自己解读有误。普通百姓固然没能力到这里消费,即便是侯守用这种清流官,那点微薄俸禄,也不够在这里吃一顿闷炉烤鸭。

走进酒店时,时辰还早的很,厨子都在睡觉,自然不做生意。不过掌柜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愚蠢到把客人往外赶,反倒是让人端来几盘点心茶水,应酬着两人。这里的雅间常年都有人包,但是掌柜心里大概有数,能算出谁哪天会真到此消费,谁只是包个房间不来人。范进付了三倍的价钱之后,便有了房间可用。

人坐进去,茶水摆上,伙计知趣的退出去。薛素芳道:“退思,你今天刚惹了冯邦宁,就不怕他报复你?还敢来这种地方吃酒,胆子倒是大。”

范进一笑,低声道:“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倒是盼着冯邦宁找我麻烦呢。他来找我麻烦,我就出名了知道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会试啊。冯邦宁什么人?武夫!这个时候是敏感时期,文武冲突最为敏感,冯邦宁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不管我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举人,都会站出来给我站台,跟冯邦宁算总帐。谁如果这个时候退缩,那就是仕林之耻,这功名考不考都没用,没人理。我呢因为这事就出了名了,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有我这号人物,这就好像凤老英雄在什么武林大会上露脸扬名一样。今后走到哪,都知道有我广州范进范退思,这样我就赚大了。冯邦宁那厮虽然脑子差些,但他叔叔是内相,想来不至于太糊涂,送脸上门的事,肯定不会做。吃你的喝你的,没事。”

薛素芳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你们读书人心计多些。怪不得退思和张大小姐可以做夫妻,你们两个一样,都是一肚子心眼。”

范进笑了笑,用手指指脑袋,“没办法,靠这个吃饭。”

离刑部散衙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便利用这段时间,随意交谈起来。其实自从两人相识,这样交流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毕竟始终有张舜卿在,有了存孝不显彦章,薛素芳自然竞争不过。再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时间,范进也是忙着讨手口便宜,走肾还来不及,顾不上交心。

现在人在饭店里,什么都做不成,加上范进感觉到薛五对自己动了情,自然也开始投入些感情作为回报。两人这么交流着,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亲热。可是对薛素芳来说,非但不觉得被冷遇,反倒觉得心里火热。她回想着范进与张舜卿相处的情景,即便在两人有了那层关系后,很多时候,两人也是这样在一起如同朋友般聊天说话,与现在自己和他一样。

或许……趁着那贱人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可以取代她。薛素芳如是想着。即便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自己不可能做正室,甚至可能只是个外宅,但是只要能把退思的心偷过来,外室一样可以战胜大房。

由于投入到这种对话里,时间便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红日西坠,华灯初上,在伙计的一声吆喝声中,门帘掀动侯守用与一个上了几岁年纪的男子前后走入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