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光这伙人是武艺高强的技击健儿,眼下没了退路拼死一击,作战就更勇猛,一时抓不住倒也正常。其印妖书联土司,做的是杀头灭门的大事,在衙门里自然不会没有耳目。即使用了利益等手段分化他们,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人为其拼命。于这种变数,也是考虑过的。
范进这个布局没有一开始就收口,而是逐渐加力,也是想看看到底会有谁在这个当口跳出来拉曾光最后一把。这个门官的反水,倒不至于让计划彻底失败,最多就是让人觉得有些错愕。
这名门官已经被擒,简单的审讯,就得到了口供。居然是十几年前其欠了一笔王府的高利贷,几以落到要典妻卖子的地步,多亏曾光替他偿还了债务才免去家破人亡。当时曾光并没留名字,只是相貌被记住,于此时重逢,便破了性命来报恩。
事件本身不足为怪,但是在层层埋伏下还是出现这种小变故,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则是范进在设定计划之初,实际已经把这种变故计算在内。
真实的战争不是话本,自然不存在所谓掐指一算,或是久候多时之类的话。伏兵这种东西的设置,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不可能于每条路上都安排一支人马在等待曾光截杀。
在制定计划时,刘堪之等人着眼于城内层层撒网,可是于目标破网后如何追击考虑的并不周全,又或者说在人力不足的前提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有范进在计划之初,就为曾光突围做了打算,甚至备了后手。是以,听到奏报之后,张氏心里对于范进的谋算就更为佩服。
逃出去不代表安全,六扇门、官军、锦衣卫甚至一部分江湖人物,都在后面进行追击。毕竟曾光身上关系着价值几十万金银的巨款,现在又有官府追击,不少江湖人想要火中取栗,或是求财或是求官,从他身上发一笔财。是以少女并没有多少失意或是惊慌的情绪,只微微一笑。
“是啊,做官的人一般到了这一步,就是树倒猢狲散。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在马上的时候自然可以呼风唤雨,可真若是翻身落马时,还能有几个雪中送炭的可是难说的很。从这一点看,还是他们这些江湖人更有情义一些。”
身为仕宦子弟,她年纪虽然不大,于沉浮起落的感悟,却比范进来的深刻。长叹声中,不知带起多少回忆。
范进笑道:“曾光这个人很本事,不但有武功,脑子也够用,人也有手段。身边聚集了这么多能人,足以证明其本身的才干。这种呼保义一般的人物,能遇到几个死命报恩的人,也算正常。也是他运气好,如果遇到几个张铁臂,也一准要遭殃。”
张氏也笑道:“他很有本事,但是比我们还差一些,从一开始他就中计了。让他带了那么多拖油瓶,既跑不快,也藏不住形迹,依小妹看来,三十里之内,他就要伏法了。”
“极限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本地公人能得用一些,十里之内就该把人收拾了。曾光是以仁义为标榜的,大侠么,就是这样。仁义既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沉重的包袱。尤其到这个时候,更是弊大于利。如果他抛弃了仁义,就算他活着,号召力也没了,所以他现在是骑虎南下,只能带着这些人跑,明知道死路一条也没的选。做大侠就是这么惨,没办法。”
少女道:“范兄所想的计谋与小妹相同,都是先以一处陷阱误导反贼,声东击西,十面埋伏,借王府的兵力以破敌。现在看,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只是我觉得,如果想要解决曾光,一定有更好的手段,现在船上只有你我二人,范兄可愿对小妹说明?”
“这个也没有什么愿不愿的,手段是有,但未必是好。曾光再厉害也是一条命,想弄死他不难。比如在王府里搞几口箱子埋火药,他们来搬的时候就炸死他们。但问题是没有意义,这些人以江湖成势,进而还想要谋反,取他们的性命容易,坏他们的根基较难。我想的方法,也是怎么让他们在江湖上无从立足,即使有漏网之鱼,也掀不起风浪来。从这个角度看,让他出城也没坏处。”
“现在城里那么多江湖人,官府如果愿意,就能把他们都扫了。从曾光起事到现在,这些江湖人就是一个站队的过程。站曾光的,接下来就要迎接死的命运。站朝廷的,就得跟曾光拼下去,将来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曾光也不会信他们,认准他们是朝廷的人。他们自己也知道,今后必须和朝廷合作才能有出路,否则江湖同道就能斩了他们。即使原本对官府印象不好的,这事结束之后也得乖乖给官府办事,此消彼长,还是给官府增加了力量。归根到底一句话,曾光的力量来自江湖,我就让江湖斗江湖,一方面以势压,一方面以财挑,不怕那些江湖人不自相残杀。拿刀的人死的越多,这天下就越太平,于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好事。”
少女点点头,又看向棋盘,“不错,这些不听话的棋子死光,棋手才好布局。范兄,按小妹看来,如果不是时间不够,这局还可以布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