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城里确实很好,可是这是我们的根,你爹的尸骨葬在祖坟里,他的魂就在咱们小范庄。你爹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一辈子老实本分,就没离开过村子,不认识村外的路,没办法进城。如果娘跟你进了城,他就找不到我了,在阴间孤苦伶仃太可怜了。所以娘留在这,既是守着我们的根,也可以陪你爹。娘知道,你的心大,这小地方已经困不住你了。娘也不会妨碍你的前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自己的本事去闯番事业回来,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只要你心里记得自己的根在哪,就足够了。”

范进还想说服母亲,却被母亲的眼神制止了。

“你不必多说,娘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现在要我跟你住省城,将来你做了京官,难道娘还要搬到京里去?这把老骨头了,折腾那么远,是要我得命的。好在现在咱们家不像从前,娘有了钱,这次又分了田,不用为生计发愁,住在乡下也不错。每天和乡亲们说说话,解解闷不是也很好?倒是现在,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议下来,那就是你的婚事。记住娘的话,你可以在金沙乡找女人,但绝对不能娶金沙女子为妻,她们只会妨碍你的前程!”

第九十二章 范母教子

对洪家的处置是抄家,尤其在搜出兵器以及抢水打群架外加备倭时留用的火铳之后,手段就更为狠辣。男人一部分砍头,一部分强制迁徙,财产抄没,至于女性,清白就更难以保障。虽然在范进的保全下,一部分女人没有被侵犯,但是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以范进与陈、萨两人的交情,如果想找女人,从洪家的女眷里拉几个来,即使最后搞出人命,也自有人帮他善后。范母也知道儿子与胡大姐儿之间可能逾越了那层界限,再想要束缚他不要接触女人怕是办不到,就只好退一步,只要范进别和她们定下什么白首之盟就好。

就算不搞强抢,只是说亲,范进也是金沙乡最抢手的黑马。这次查抄洪家,如果只计算乡下这个层面,最大的得利人就是范进。光是归入他名下的田地,就超过了一百亩。

虽然这个问题是由户籍问题引起,但是当这些田地归入范进名下后,土地流转问题早就做好了处置。这片地在衙门记录上,并不在范进手里,但是实际的地租确实由他拿。这种手段,在当下名为诡寄,既可以保证他拿到租子,又不用承担赋役,同时也规避了户籍问题。

这么大一片地,即使这些田地都是田皮,在乡间而言,已经得算是一笔不菲的财物,何况还有洪家几代积蓄的银两以及库存的粮食。可以预见,接下来,范母就会雇佣几个长工短工,为自己耕种工作,用不了几年,范老夫人便会与当初的洪总甲一样,成为受人尊敬的体面人物。

读书人以及巡抚幕僚身份,暴富的家境以及年少英俊的外型,让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范家门槛,直到借了几个官兵挡驾,才算换回几日清净。

说亲的对象,既包括金沙十八村三姓族长的嫡出孙女,也有临近乡村里乡宦的女儿,包括南海县学教谕,也托人来提了亲。这些人寻找的目标当然是范母而非范进,于普通人看来,这种规模的狂轰滥炸,怎么也能动摇一个乡村老妇的信心,让她同意婚事。结果,媒人们失算了。

范母虽然是从来没出过村子的乡下女人,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惊人的阅历和坚毅,把所有的提亲都予以拒绝。乃至于在金沙乡,现在都把范母称为铁门槛。

“我儿虽然不曾当上秀才,但是有巡抚大老爷的保荐,还怕没有官做?娘虽然没读过书,但也听人说过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道理。乡下的女人,哪个又能配上我儿?我儿的亲事一须在城里,二须在宦门,大家闺秀名门嫡女才是我儿良配。教谕这种学官的女儿,连想都不要想。听说他们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只有祭丁时,才有一口猪肉吃,这样的丈人,于我儿只是个拖累。”

说到这里,范母又看看门外,声音略放低了些。“娘知道,大姐儿和你要好,性子为人也都是好的,你们两个也可能已经有了什么。但是她的家世和相貌,都不配你。将来你娶了正室,再接她进门,给她个名分也算对得起她,却不可自己乱了脚步,胡乱应允什么。不管你应了什么,娘也不会点头。那些你不愿意的人提亲,你都只管往娘这里推,恶人娘来做。但若是那些达官显贵之后,你便自己做主,娘不会怪你。你在外面怎么应酬,娘不会管,即便是纳一两个偏房,亦是你们男儿家自家的事,娘也不会过问,就是这正室的事,不许你胡乱拿主意。”

“娘,您放心吧,儿子心里有分寸。只是儿与大姐儿之间……”

“这话你不必说娘也不想听,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眼下都没必要说下去。娘可以像对亲女儿一样照顾她,但是这个正室的名头,她绝不该想,娘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