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胡骑年年为患的九边,两广的战功更容易获取一些。不论是海外的倭寇,还是境内屡次叛乱的山民,战斗力都不足以动摇国家命脉,经制官兵也完全可以消灭这些乱贼。但是想要升转部堂,小胜仗是不够的,作为职业收官战,这次战争战果足够辉煌,能引起京师的重视,能让他的卸任达到完美。

再者,只有这一仗打的漂亮,殷正茂的保举才有分量。两位同年之间,早已经有了默契,殷正茂升转,总督位置空悬。其必然会上一道奏章,保举凌云翼接任。只要他仗打的好看,朝廷就不会驳他的面子,所以这次的用兵,于殷凌二人的意义,都非同凡响。

凌云翼虽然是文官,于兵事却不陌生,大兵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是懂的。尤其这次借浙兵助剿,这支部队的战力与对军饷的依赖同样知闻名。这些义乌山民之所以肯卖命,全靠每人每月九钱军饷,外加战场的赏银。一旦钱粮供应不上,导致客兵闹饷,殷正茂的脸就要丢光。

作为后方留守,凌云翼不会去抢殷正茂的战功,他所要做的工作,就是保证前线粮丰饷足。事情做的漂越漂亮,总督的位子就越稳当。

作为文士,凌云翼素有雅好,清晨必舞一路剑,再行办公,今天亦不例外。一路剑法使完,头上已经满是汗水,长随递过绞好的温毛巾,他接过毛巾边擦脸边问道:“广州府衙那边有什么消息?应收钱粮,解送的怎么样了?陶养斋素称能吏,可是这次钱粮上解,怎么如此磨蹭。”

“回老爷的话,钱粮上解还是老样子,按陶太守那边的说法,今年广州的情形也不好。去年台风,年初来雨本是好事,可是下的太多,有内涝的风险。百姓的庄稼大多欠收,预征秋粮已是为难,何况再加征半年……”

“他为难是他的事,肇庆的军需不能耽搁。他这话是应酬上差的,在我这交代不下去。勋阳那种险山恶水,我一样曾做过巡抚,农事比他清楚。要说闹灾,那是年年都有的事。一年风调雨顺无风无涝,除非是做梦。有了灾就不交粮,没有这种道理。当初浙直闹倭寇时,地里的庄稼未熟即毁,到了该交钱粮时,非但不能少半文,预收几年粮税也是常有的事。非如此,又怎么养的活戚南塘的那些浙兵?陶养斋想做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不反对,但是让前线的士兵挨饿,这办不到!回头跟他身边的人说,军情如火不容耽搁,若有延误,我定要行文吏部,指名严参。”

由于明朝官制,府县不见面,同样督抚疆臣与府官也不见面,有事只以公文书信往来,反倒是两下的亲随经常来往,成为双方的传声筒。巡抚是独官,手下没有属员,知府铨叙考核权力也不在巡抚手里,陶简之这么个强势知府,不独是让下面的人不舒服,做他的上官,滋味也不好受。

这名长随也知,自家老爷被陶简之气了好几回,一直想找个机会,给陶简之碰个钉子。笑道:

“老爷,说到钱粮的事,今天小的出门采买时,正好遇到一件极有趣的事。这一科南海县试的案首,说是要给朝廷送钱粮,结果进城之后,居然被拿了。”

凌云翼把毛巾一放“案首被拿了?这倒当真有趣,广州这地方看来是胆子大,连案首都敢抓,哪个衙门做的?”

“就是南海县衙门的人,听说这人没通过粮长,自己把钱粮送来,不合规矩。从城外就敲锣打鼓的,说什么南海案首为老爷送军粮,到了衙门又大吵大闹,恶了户房的书办,一声令下,就把人给捉了。”

“胥吏敢辱书生?这南海的吏治,是该管一管了。”凌云翼语气一寒,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他,当然看不得区区吏员,敢凌驾于书生之上。即使南海案首从道理上依旧是个白丁,但作为候补秀才,同样是读书人一员,要治他也只有读书人能治,几时轮到这种胥吏动手?

但他略一沉思,忽然问道:“南海案首?是不是之前在广州很闹了番风波的范进?”

“回老爷的话,可不就是那人。蔡学台被他损了面皮,结果还点了他做案首,也是咱们广东的一件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