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见妙音淑仪

自己想想也是好笑,人家堂堂王爷大雨天气不待在王府里赏雨吟诗,好端端的跑来宫里作甚?也许他昨日只是一句戏语,只有我当真了;又或许他是真心邀我共赏曲谱,只是碍于天气不方便进宫。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还是未来。风雨中颇有寒意,秋水紧挨着我小声问:“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我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秋水不敢再言语,我微微侧头,看见她被雨水打得精湿的一边肩膀,身体犹自微微发抖,心下油然而生怜意,道:“难为你了,咱们先回去吧,”

秋水忙应了声“是”,一路扶着我回去了。如仪见我们回来,忙煮了浓浓的一剂姜汤让我们喝下,我又让秋水即刻下去换了衣裳。

雨夜无聊,我坐在暖阁里抚琴,原是弹着一首《雨霖霖》,听着窗外飞溅的的雨水声,竟有些怔怔的,手势也迟缓起来,阿朱端了新鲜果子进来,在一旁道:“小姐是在弹奏《山之高》么?”

我回过神来,道:“怎么进了宫耳朵就不济了?这是《雨霖霖》。”

阿朱惊讶道:“小姐自己听着,可是《雨霖霖》么?”

我心下一惊,怎么我信马由缰的弹奏的曲子竟是《山之高》么,自己怎不晓得?我唤秋水进来,问:“我刚才弹的曲子如何?”

秋水道:“小姐是说刚才那首《山之高》吗?从前听来并不比其他的曲子好,今日听了不知怎的心里老酸酸的。”

我心里一凉,半天才说:“去点一盏檀香来。”

秋水答了“是”,阿朱极小声的说:“如今春日里,可不是点檀香的季节。小姐可是心烦么?”

我瞅她一眼,说:“我累了,去睡吧。”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檀香,原是静神凝思的香。我知道,我怎能不烦乱呢?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向来琴声流露人心,我竟是心有所思,且一日不见便心里放不下么?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而危险的事情!

他是豫亲王,我是倾贵姬,我们之间从来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即使我只是一个幽居无宠的贵姬。我明白,从我在云意殿上被记录名册之后,我这一辈子注定是那个我从未看清容颜的皇帝女人。我竟这样对旁的男人,尤其是皇帝的弟弟牵念,对我而言根本是有害无益。我“呼”地翻身从床上坐起,静静看着床边蟠花烛台燃着的红烛上小小的跳跃的火苗。暗自想道,从这一刻起,在我对他还能够保持距离的时候,我再不能见他。

既然下定了心意,我连着三五日没往秋千架那里去。范伊人也连着几日不来,说是皇帝前几日淋了雨,受了些风寒,要前去侍驾。我心知皇帝身子不爽,豫亲王必定进宫探疾,更是连宫门也不出一步,生怕再遇上。

然而我心中也不好受,闷了几日,听闻皇帝的病好了,探疾的王公大臣们也各自回去了。这才放心往外边走走散心。

素日幽居在永和宫内,不过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头上也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远离盛装华服。临出门心里还是紧了紧,仿佛有那么一星期盼,怕是还会遇见。重又端坐在铜镜前,挑了一支翡翠簪子插上,又抓了一把钉螺银插针疏疏在髻上插成半月形状。正举着手拿了一对点珠耳环要戴,一侧头瞧见铜镜边缘纹的嫦娥奔月的样子,想起前人的诗句“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心下猛地微微一凉,手势也缓了下来。手一松,那对点珠耳环落在妆台上,兀自滴溜溜转着,隐隐流转淡淡的珠光。我内心颇觉索落,只觉自己这样修饰甚是愚蠢,向来“女为悦己者容”,我却是最不该视他为悦己者的。

洪倾城啊洪倾城,枉你一向自诩聪明,竟是连这一点也看不穿么?如此扪心一问,反倒更难过了起来,我是看穿了的,可是竟是我看穿了如此还是难以自抑么?我到底是怎么了,失常如此,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可遇而不可得的男子罢了。越是这样想,越是不免焦心。终是百无聊赖,独自走了出去。秋水见我一人,也跟着出来伺候。

春雨过后花叶长得更是繁盛,一夜间花蕊纷吐。那一树杏花经了大雨没有凋萎落尽,反而开得更艳更多,如凝了一树的晨光霞影。只是春景不谢,那日的人却不见了。

我心下黯然,秋水见我面色不豫,道:“我推小姐荡会儿秋千吧,松松筋骨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秋水心不在焉,她的手势极缓,才徐徐荡了几下,忽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的呵斥:“什么人在秋千上!怎的见了妙音淑仪还不过来!”

我听得有人这样对我说话,已是不快,仍是忍住下了秋千回身去看。却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宫嫔服色,头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