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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校对版] 半渡 2231 字 2022-10-22

其实,辛苦行军的是张大猷的汉军旗,屯齐的八旗兵还是比较轻松的。他们走的三条撤退路线的中路,左边有硕詹和扎喀纳,右边有何洛会亲自押阵,一路上平平安安,没有遇到任何袭扰,行军的速度比硕詹就快了许多,八旗兵耐不住天气炎热,干脆卸甲交给汉军旗的士兵背着,两支部队混杂在一起行军,每个八旗兵身边都带着一个汉军旗的跟班。

汉军旗也是有尊严的!如果在平时,张大猷肯定不会接受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分工,汉军旗也是八旗之一,又不是满八旗的包衣奴才,凭什么让汉军旗充当背负铠甲的辅兵?但是现在形势逼人,能和满蒙八旗一起撤退就能走在前面,而不是担任危险的断后部队,况且他的大炮基本上都炸掉了,那些汉军旗的炮兵都两手空空,给满八旗太君背一下盔甲,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唉!可惜啊,可惜!那些大炮用的都是精炼的铜料铁料,全都便宜南贼了。”想起那些被炸掉的大炮,张大猷就一阵阵心疼,一门千斤红衣大炮,铜料加上铸造费用总价就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他却一下炸掉几十门大炮,上万两银子就砰的一下放炮仗听响了。

“打了败仗,损失些火炮器械都是常事,何必多说!”屯齐板着脸,不悦地说道:“你的红衣大炮再宝贝,难得还能比得上八旗兵的战马?只要能把这两万八旗儿郎平安带回南京,就算把刀枪战马都丢光了,咱们也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等苦战落败,虽败犹荣,绝不能再自轻自贱,以免小人落井下石……”

屯齐是老资格的贝子,在舒尔哈齐这一脉的第三代中地位最高,算是济尔哈朗派系的得力干将,但他是个趋炎附势的两面派,看到多尔衮权倾朝野,禁不住诱惑当了反骨仔,半年前“大义灭亲”上本告了济尔哈朗一状,害得他不但丢了辅政王的职位,还从亲王降成了郡王,但是济尔哈朗是个深谙隐忍之道的老狐狸,对屯齐这个叛徒依旧“信任有加”,叔侄两个表面上仍然像一家人般亲热,在多尔衮面前也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才被恢复了郑亲王的王爵,被派出来领兵打仗。

济尔哈朗这一死,屯齐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济尔哈朗身为郑亲王,镶蓝旗旗主,舒尔哈齐一脉的领袖,留下的政治遗产极其丰厚,屯齐虽然没指望当亲王(济尔哈朗自己有儿子),但是狠狠咬下来一块大肥肉还是有可能的,万一能掌握镶蓝旗的兵权,将来混个郡王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屯齐打仗的本事还行,最辉煌的战绩是在李定国两蹶名王后,率领一群残兵败将打败了孙可望。

在政治上屯齐却是个墙头草,谁得势就投靠谁,可是这种人往往都不会受到重用。历史上屯齐投靠多尔衮,多尔衮投桃报李赏了他一个贝勒爵位,清朝初年贝勒还比较值钱,也算风光得意。没过多久多尔衮就挂了,轮到济尔哈朗当权,他又赶紧反戈一击,揭发多尔衮的种种罪行,济尔哈朗正在用人之际,屯齐到底是他的亲侄子,就没有动他,等到顺治亲政后,立刻削去屯齐的爵位,从此退出了政治舞台,后来念着堂兄弟的关系,给了他一个辅国公做安慰奖,很平淡地活到康熙初年。)

济尔哈朗一死,朝局又要发生重大变化,在屯齐看来,这其中也藏着许多机会,张大猷不知轻重的乱发牢骚,当然要敲打一番……

远远的山口处,一片片的树林星罗棋布,配上茂盛的草丛灌木,厚厚的断枝落叶,就像在一张带有污渍,深浅不一的绿色地毯,把原本的山体完全覆盖。

陡峭的半山坡上,突然向内凹陷了一截,因为地形和角度的关系,从山顶和山下看过来,这里都有一处视线的死角,走近了看,一长列树枝和杂草蓬起一人多高,就像凹陷处日积月累堆起的垃圾,树枝的缝隙中间露出岩石的一角,上面带着斑斑青苔。

一个清军尖兵走了过来,用单刀挑起树枝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转身正要离开,突然觉得有什么异常,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不对,这里有人工挖掘的痕迹,这后面又是什么?!

这个清军尖兵脸色一变,正要起身招呼同伴,突然背心一凉,一截亮闪闪的利刃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

吉家厚一刀得手,随即蹲下身子,伸手托住了清军尖兵的尸体,以免他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下去,惊动其他的清军尖兵。后面的灌木丛微微动了动,露出好几双眼睛,头上都戴着用树枝编成的伪装帽,都是楚军的斥候。

吉家厚是崇阳营斥候队的一名把总,他和手下的兄弟们被派来骚扰屯齐的中路清军,迟滞他们的撤退速度,以等待后援的阻击部队到位,他杀死那个楚军尖兵后,伸出短粗的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侧头向西南方向看去……西南方向,清军大队人马正沿着山路走来,长长的队伍绕着山坡拐了几个弯,就像一条盘在草丛中的长蛇,看上去一截一截的,前面有一队探路的尖兵,就像长蛇吐出来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