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潮的兴起几乎是必然,徐平的印象中,他的前世应该是有四次,其中两次与中原有关,都是来自北方大草原。第一次汉朝顶住,灭了西罗马。第二次欧洲顶住,最终灭亡了中原文明。第三次兴起于西亚沙漠,灭掉了东罗马。
之所以说是必然,是因为世界各地的文明不平等发展的,有的发展得快一些,有的发展的慢一些。发展的快的,视自己为文明人,把发展的慢的当成野蛮人。嘲笑、欺压甚至是侮辱,对那些人进行奴役。在这种欺压的过程中,仇恨在积累,交流中发展的慢的文明在慢慢赶上来。或者由于内部,或者由于外部的原因,发展慢的文明,去掉了束缚自己发展不起来的枷锁,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突然爆发,掀起一场波及全世界的狂潮。
如果蒙古带来的世界性大乱还看得不清楚,那徐平前世最后一场世界狂潮,是如何发展起来,并影响全世界的,就看得比较清楚了。
在欧洲大发展的时候,位于欧洲中部的日耳曼地区小邦林立,一直发展水平落后,被周围的几家视为野蛮人。由于宗教改革,去除了阻碍自己发展的枷锁,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发展水来迅速赶了上来。在崛起的过程中,不断地诉诸武力对外扩张,挑起了两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都被卷入,规模和烈度空前。
随着阶级矛盾的尖锐,全世界被剥削者联合起来抗争的国际主义运动大发展。由于日耳曼文化中又蛮又轴的特质,与革命斗争的坚决性、毫不妥协性相契合,通过理论底层的哲学这种方式,被引入到了共产主义理论当中。否定之否定的辨证法哲学,充分展现了这种日耳曼人的蛮与轴。与这个体系不合的,肯定是不合的世界错了,不是理论错了,不顾一切向里硬套。随着共产主义的传播,这种特质几乎影响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到冷战结束,日耳曼人掀起来的这一场狂潮才算落幕。二战失败,他们从武力上被世界否定了。冷战结束,从文化上被否定了。
一言不合就是杠,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妥协合作。换到中国文化来,这种特质就是法家的蛮横,只要能把对方摁倒,我就赢了。没摁倒,肯定也不是我错了,只是一时实力不济罢了。世间事没有对或者错,只有实力够不够。第二次世界大战,日耳曼人还在亚洲找到一个好朋友,同样具备这种蛮和轴特质的日本。
认识到了这种世界性大潮的复杂性,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扎紧篱笆,让他们在天下之外闹个沸反盈天。随他们闹,不要影响到自己。
徐平前世,日耳曼人的大潮已经落幕,以后还会不会有?最大的可能是还会有,而且很可能已经在酝酿当中。
第23章 蔡襄之错
吃喝一会,一直不说话的吴充道:“相公西北大胜,重整禁军,总觉得是要天下休养生息的时候,却又一下国政大变。相公正当青春,是否求治过于急切了?”
欧阳修道:“西北灭党项,败契丹,有此功,相公还有什么功可求?如此做,必然是真有大事,我等思之不及罢了。”
吴充不说话,蔡襄举杯一饮而尽,把杯按在桌上道:“相公所言,太过庞杂,一时也能以理得通透。我就不明白一点,相公言欲抑势力之家对小民的侵夺,要在天下均田方税之余,还要凭田土出徭役,不出人则出钱。又要官把城镇之间的场务、酒楼、邸店,凡令人指射的一切卖出,只留官派吏直管的。还优先卖给乡间大户,太过麻烦。如今三司钱粮广有,有银行在那里,把官营之业全部卖出又如何?盐铁非善政,不得已而行之。”
欧阳修道:“相公自有道理,我们官位低微,或有不知情之处。”
蔡襄脾气最倔,一听欧阳修的话,眉毛一扬:“有何不知情处?逐匈奴,行盐铁,汉武帝之政。徐相公灭党项,又有李相公去西北经理西域,无非是要效武帝故事罢了!”
吴育咳嗽一声:“君谟,相公一再言,君子当论迹不论心,以君子为北辰行之,你又行诛心之论了!朝廷如此做,相公自有深意。朝廷为政,势力之家和平苦之民为两端,现如今乡间小民艰难,故行此政纾缓民力。城镇里面,朝廷管得严,抑势力之家太过,产业凡有尺寸之利,必收于官。紧处当松,松处当紧,朝廷从容处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