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虎点了点头,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这次谈判其实定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打,打之前先划出一个双方认可的范围来。就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先讲好点到即止,不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战。打完了,按照最后的结果,双方划地盘谈条件。难听一点,跟街头混混抢地盘颇有些神似之处,道理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内容不同罢了。
想了好一会,谭虎又问:“既是本朝占尽上风,那为何都护不直接统大军,攻下丰州之后东进,夺了云、朔两州?若是顺利,连幽州一起夺回来也不一定!”
徐平笑着摇头:“哪里能够那么简单!能做到那样,还在这里等契丹国主来,我早统大军到云州去等他了!在丰州战契丹,最多他们能派过来三十万大军,而到云州,这个数字少也要翻上一番,多到近百万也说不准。我们现在占尽上风,前进三百里就化为乌有!”
三五百里山路,对大军来说足以让主客易势。攻到云州城下,宋军的补给线拉长,契丹的补给线缩短,优势就到对方那里去了。若不是如此,防守方经常用的诱敌深入,岂不是白废力气。到了云州,不但是补给线双方优势互换,契丹的动员能力大大加强,山后数州加上北方部落的兵力都可以动员起来,幽州可以就近支援,三十万变成百万并不夸张。
一个国家的底蕴不能小看,契丹不是党项可比。对党项,精锐一失,全国崩溃,契丹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别说丰州,就是攻下燕云十六州,契丹也依然能够撑得住。
最终出现这个结果,就是进攻云州徐平力有未逮,到丰州决战契丹同样力不从心。只能够比划一下,点到即止,得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来。
回到云内州,徐平招来张亢和王凯,与范仲淹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站到地图前面,王凯指着双方的兵力布置道:“依卑职估计,契丹到丰州来争地,极可能是兵分两路。一路走德州威逼振武县,一路沿九十九泉到丰州,来夺我云内州。而中军可能驻于白水泺,居中侧应。故契丹来的兵马,当在二十万之数。”
徐平问身边的范仲淹:“经略看来,契丹人会如何布置?”
“应该是兵分两路,只是会一路虚,一路实。虚的一路守,实的一路攻。”
徐平点头:“振武险城,正当群山之口,易守难攻之地。前些日子曹将军占住了各处山口,立了城寨,已是固若金汤。契丹大军要从那里来,极是艰难。是以此次交战,契丹当是出大军到丰州,来攻我云内州。监军说的不错,想来应是二十万之数了。”
张亢道:“我也是如都护这般想。契丹应是分兵数万去守德州,以防从我军振武县去断他的后路。主力过九十九泉,到丰州,来争云内州。契丹国主极可能自将十万兵马,驻于白水泺,居中策应。不管哪路出了意外,都不失大局。”
走德州来攻振武县的路线短而且好走,但被宋军封住了出口,契丹不会走。数十万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耶律宗真除非疯了,不然不会如此安排。从这个方向绕行山间小路更加不可能,后路随时会被曹克明断掉,这是太阿倒悬之举。
契丹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以少量兵力防守德州方向,主力从北方到丰州,在丰州以东与宋军对阵。胜了则进取云内州和东胜州,败了则退守丰州。
徐平起身,站到地图前看了一会,道:“契丹主耶律宗真年少气盛,不一定就会安坐白水泺,观前方成败,他亲自统大军到丰州也不无可能。我们想的是老成持重之举,不过契丹人未必会如此稳重。现在他们处于下风,不能在前线投入大军,没有胜机。我估计,不管契丹主到不到丰州,都会把大部兵力投到丰州。”
说到这里,徐平指着地图道:“德州,契丹可能只派两三万人驻守,不会再多了。白水泺至多留三五万人,守住后路就好。那里离云州不过二百里,云朔两州契丹还有大军,不至有失。是以契丹到丰州的大军,可能在三十万之数。如果这些时间继续点集,最后到丰州近四十万人也不无可能。如果是这样,则在兵力上,契丹人不处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