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泾原路帅府,韩琦把陇右都护府徐平来的移文看过,放到桌子上,眉头紧锁。现在西线三路,最难受的就是韩琦,夹在夏守赟和徐平中间,两头受气。
经略使作为帅臣,并不直接统兵,真正带兵作战的是武将副都部署。而且帅臣与帅臣还不一样,除去各不相同的便宜行事之权,带节度使或者殿阁学士的是一个样子,韩琦这种只是待制任边帅的又是一个样子。真宗朝之后节度使虽然完全成为虚职,但建节就是建节,还是有一些相关仪式性的东西,与边帅的差遣结合起来,是会放大权力的。
韩琦作为泾原路经略虽然名义上军政通管,但他上面有一个节制两路兵马的陕西路都部署夏守赟,军事指挥权形同虚设。副都部署任福是受两个婆婆管,一个是韩琦的经略使司,另一个是夏守赟的陕西路都部署司,其间权责并不清晰。
徐平的来文说得很清楚,陇右要全力进攻天都山,一旦占领那里,则就会数军齐出直击灵州。由于陇山阻挡,陇右无法照应泾原路,让韩琦自己小心谨慎。等到秋后,元昊必然会从天都山带大军出击镇戎军一带,甚至进击渭州,当早做准备。环庆路放弃对泾原路支援,集中兵力进攻白豹城,镇戎军相当危险。镇戎军、德顺军和原州境内生蕃甚多,对他们进行安抚则骄不可制,掩杀又力不从心,而且引起动乱,相当难以处理。由于泾原路一直兵力较少,渭州以北筑的城寨不多,很容易被元昊突袭。
天都山的党项大军驻地是山间盆地,从会州进攻关隘众多,难以速胜。而从天都山南院出发,则有平坦谷道直到镇戎军附近,再有通夏的生蕃接应,很容易为敌所乘。
看看天色已近正午,韩琦换了便服,到前面用饭。
为了让将帅相互熟悉,及时交换意见和情报,宋有会食制度,即几位主要将领和边帅一起用餐。各路因为具体情况的不同执行不一,徐平那里因为官司众多,平常公文往来频繁,会食最少,一般是五日甚至十日一次。大致来说武将越多,朝廷强制要求的会食便就越频繁,文臣相对就要少一些。组织越不紧密,会食就是越有强制性,直到天天一起吃饭。
韩琦这里是隔日一次,今天正是与副都署和都钤辖会食的日子。
到了前厅,任福和泾原路都钤辖、神卫右厢都指挥使郭能已经等在那里,见到韩琦进来,一起叉手唱诺。
三人落座,韩琦道:“今日得陇右都护府移文,言环庆路今年防秋欲集重兵攻番贼白豹城,则本路镇戎军便失去了左边屏障,易为番贼所乘。环、原两州之间,有生羌明珠、灭臧、康奴三族,滑横难制,叛服不常。这三族有道路通番境,若是暗里勾结番贼,则镇戎军两面受敌,极是可虑。镇戎军正当历朝番胡南下的古萧关大道正面,西有六盘山,隔断与陇右都护府的联络,全靠东面环州支应。如果环庆路集中大军去攻白豹城,环、原两州之间的生羌三族没了顾忌,他们与番贼同族同种,今年本路防秋大是可虑。”
任福叉手道:“不敢隐瞒经略,前几日夏太尉曾招我前去庆州商量今年防秋,重兵攻取白豹城就是那个时候定下来的。依夏太尉方略,他亲率环庆路大军,前去攻打白豹城。为防韦州贼军南下,由本路派出大军前出原州以北,与环州驻军呼应。”
韩琦看着任福,面色铁青,心中说不出地愤怒。这都回来好几天了,两人数次碰面商谈,任福都没有提过夏守赟的安排,直到徐平移文来了才报告自己。泾原路说到底还是自己说了算,凭什么夏守赟不跟自己商量就把军队调动了?
看了任福一会,韩琦黑着脸沉声道:“本路正当古萧关大道,自古以来番贼南下,最是要冲,今年防秋至为艰难!从现在开始,一兵一卒不许调往他路!镇戎军是重中之重,本路兵马要以守那里为主,绝不许分作他用!”
任福张了张嘴,见韩琦脸色非常难看,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泾原路的兵马是以驻泊禁军为主,在枢密院确认战略重心西移之后,加强了一部分三衙禁军,以神卫右厢为主力。三川口一战神卫右厢都指挥使刘兴没有力战,大部撤回,损失不多,在他升任捧日开武四厢都指挥使后,郭能接任,带本部兵马到了泾原路,并兼任本路都钤辖。任福是马军都虞侯,而神卫则隶步军司,三衙体系中不是他管辖。这是出于相互制衡的考虑,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理睬韩琦,夏守赟就把两路的三衙兵马指挥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