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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徐平出来,包拯拱手行礼:“下官包拯,见过都护。”

徐平笑道:“你我二人同年登科,有兄弟之情,你不必如此客气。坐吧,不必拘束。”

分宾主落座,包拯道:“都护此时为一路之帅,朝廷托以数千里之地,岂是等闲!帅臣自有帅臣威仪,下官虽然与都护有同年之谊,公堂之上却不敢有丝毫造次。”

包拯其实不是个古板不通人情的人物,官场上与人交往比较圆滑,不过他也确实嫉恶如仇。对于坏人能够穷追猛打,但与一般的同僚,相处还是比较愉快的。想想也是,他又不是出身名门大族,父亲只是个中下层小官,他耽误十年,一出仕就飞速升迁,不管是能力还是为人都不会差了。历史上包拯一任知县之后就是端州知州,升迁速度比现在还要夸张,处处与人为敌哪里有这种好事。

寒喧几句,徐平见包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便也就不叙情,只谈公事。这种人这个年代不少见,公堂之上只谈公事,关系再亲密也要到私下去说。

喝过了茶,徐平对包拯道:“会州新复,治下的人户很少,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设州县。只是因为境内发现不少矿苗,多是金、银、铜类,要采矿才设州。你到那里,主要还是把心思放在坑治事上,把几个矿先开起来。现在战事正紧,秦州这种胡汉杂处,又近西域,胡商很多,全用纸币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前些日子便就有番贼印了本朝假钱,到秦州境内来使用,还好应对得当,才没有出大的乱子。以后秦州会慢慢收紧纸币的使用,百姓日常买卖货物多用铜钱、铁钱。铜铁过重,从中原运来诸多不便,一贯钱从京师运到这里来,只怕运费就超过了钱值。你也做过一任知县,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包拯拱手:“都护先前在三司施政及印过的书籍,下官大多看过,此事理会得。各地所用的铜钱,实际以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为大宗,真需要从京师运去,对朝廷就多是赔本卖卖,并不合算。秦州要多用铜钱铁,最好由本地自己铸造。”

徐平道:“这是一,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朝廷铸钱向四方运去虽然赔本,但铜钱到了当地之后并不是只用一次,而是会不但转手用来用去,这样算下来就不赔本了。沿边打仗的几路却不是这样,随着军费大量的钱拨下来,当地却没有多少商业,铜钱来了便就被握在手里,市面上用来用去的很少,这样就对本地民生有不小危害。所以,必须自己铸钱。”

对于国家这一层面来说,钱不能只看币值,还要考虑流通速度。商业不发达,铜钱很少流通,跟流通速度快的发达地区不是一回事。秦州也是一样,商业的繁荣只是对外贸易的发达,本地商业其实一般,钱的流通速度不快。这样从京师运铜钱来,短时间的流转次数不足以抵消掉高昂的运费,这就亏得厉害了。历史上的大宋也是一样,所以不得不使用铁钱、交子,强行把钱的运费降下去,但依然造成了巨大的财政窟窿。

对外打仗,不能只看花掉了多少钱,还要看这钱的效率如何。徐平在秦凤路打的仗比其他地方都大,但财政一直充裕,也没有给本地造成经济虚火,社会一直平稳,便就是这个道理。以为打起仗来,我向哪个地方运去多少铜钱、多少白银、多少黄金,数目多了军费就充裕是没有道理的,钱终究是钱,只是财富的一个符号。在正常的经济条件下,钱的数目可以转化为军费,但在大规模的战争中,则是不能如此换算的。

面对蕃落众多、番汉杂处的复杂局面,内地用纸币充作大客货币的手段在秦州变得不适用了,必须要另想办法。如果不能够在本地直接铸钱,就会造成巨大的财政负担,从而就相当于削减了徐平手下的军费。军费转化成的物资少了,便就只有增加数目,由此引起一系列的经济问题,就会形成恶性循环。

打仗就是打钱粮,这话没有错,但粮是实的,钱却是虚的。粮食好处理,军费的钱却要小心谨慎,不然最终会军费越来越高,军队的待遇却越来越差。

第188章 怎么还是如此!

政事堂旁边的议事厅里,赵祯与一众宰执听李璋讲秋后陇右徐平的作战方略。

李璋指着身后挂的巨幅天都山一带地图,道:“此时陇右五军,张亢、田况所部驻扎榆中县,监视河湟蕃部和河西番贼,确保秦州西部无忧,秋后不会参与天都山战事。桑怿和明镐所部驻会州以北山谷间,春夏间他们多次北出击贼,使兴、灵两州粮草无法运往天都山。候至秋后,他们便改为监视番贼西寿监军司,战与不战,酌情而定。刘兼济、种世衡部驻会州城,此时城廓已完备,等到秋后,他们便前出三角城一带,占住渡口,守护黄河两岸,保证其他各军后方无忧,与桑怿所部成犄角之势。高大全、景泰部驻三角城,等到秋后与番贼开战,便以他们这一部为主,进取达啰城。而曹克明、张昇部则驻会川到会州祖励川河谷间,闲暇时继续整修道路,必要时出会州支援各部。”